凤倾天阑

作者:天下归元



    位置很正确。

    他几下砍出一个洞,把太史阑先送进去,用手臂顶着她脚底,把她往上送,随后自己也钻进去,再把砍卷的铁皮放下来。

    他这边刚刚弄好,密道前方一丈远处,轻轻一响,有人落下地来。

    锦衣修长的背影,落在浅淡的珠光里,长发还没有挽起,随意地披着,伴随着他衣袖垂落。

    满身潇潇举举,贵介公子的风华。

    他在狭窄阴暗的密道里钻进钻出,身上丝毫没沾泥土污垢,仍然清贵干净得像去刚刚去赴宴。

    他一落地,自然而然便看向了前方,后方不用看,因为已经炸毁了。

    随即他身子一动,向前掠去,他身后有人连续落下密道,紧跟而上。

    锦衣人行到密道门口,再往上走,便是太史阑房间下的入口。

    他却忽然停住。

    “方才有没有听见声音?”他问身后跟来的人。

    身后的随从一愣,方才哪里都有声音,因为入口处正有交战。

    “我是说地道。”锦衣人停了停,看了看土墙,忽然拿起身边一人的拳头,重重击打在墙上。

    “啊。”那人猝不及防叫出来,抚着破皮的手指,怔怔看着他,不明白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不对……”锦衣人摇摇头,想了想,抽出另一人的一把阔背刀,插入土墙中,刀尖斜斜地伸进去,有一半覆盖在土墙里。随即他再次抓起身边随从的拳头,砸了上去。

    土墙发出一声有点脆的砰然响声。

    “原来是这样。”他展颜。

    “殿下,您为什么……”接连两次被出拳的家伙,傻傻地抚着破皮的拳头。

    “废话。”锦衣人斜睨他一眼,眼眸里满是不屑,“这么脏的墙,难道用我的拳头来打?”

    “……”

    锦衣人已经转身,望向密道深处入口,唇角一扯,淡淡笑意。

    “有点意思。”他道。随即转身向回走。

    “殿下,您……”刺客们不懂他的意思,现在不是应该从密道出口出去,追杀太史阑吗?

    “太史阑,”锦衣人不急不慢向前走,背影修长,步伐优雅,手指轻轻一点入口方向,“她在那里。”

    ……

    史小翠一回头,魂都要飞了。

    孩子呢?

    屋子里如此简单,空荡荡没人,她不过一回头,孩子怎么会突然不见?

    “小佳!”她尖叫,声音太可怕,以至于刚刚到院子门口的熊小佳,惊得立即回头。

    不过史小翠的尖叫立即停止,她的目光落在床背后,那里是一个镜子。

    很少有人把镜子放在床背后,这是太史阑的独创,她说,这个角度的镜子,可以照见承尘上方,和任何试图从窗口进入这间屋子的人。

    所以她现在就看见了一个藤箱,悠悠地吊在屋顶上。

    屋顶。

    史小翠瞬间明白孩子是怎么失踪的了。

    但同时她的心也拎了起来,因为她同时看见了承尘上的影子。

    虽然只是一角污脏的衣角,但从那双指甲惊人尖长的手上,史小翠已经认出了她是谁。

    乔雨润。

    乔雨润竟然一直没走,潜伏在这屋子的横梁上,趁她查看密道口的时候,用准备好的钩子将装孩子的藤箱吊起。

    史小翠屏住呼吸,给熊小佳打眼色,示意还没进门的熊小佳从后面屋瓦上包抄。

    熊小佳则召来护卫,悄无声息地包围整个院子。

    在史小翠想来,乔雨润既然冒险留下,盗走孩子,自然是要以孩子挟持总督,必然会开口提条件,那么等她提条件的时候,自己多和她拉扯几句,分散她的注意力,好让熊小佳及时包抄拿下乔雨润。

    不料熊小佳这边刚上屋瓦,在承尘上的乔雨润似乎有所察觉,忽然格格一笑,撞破屋瓦,冲天而起。

    哗啦一声大响,伴随着孩子们被惊醒的哇哇大哭,上头屋瓦纷落,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史小翠暗叫一声不好,追出屋去,眼见那乔雨润晃晃荡荡拎着藤箱,屋瓦虽然砸不着两个孩子,但激起的烟尘还是落了孩子一身,孩子越发哭得撕心裂肺,史小翠听得心如刀绞。

    总督把孩子托付给了她,她却让孩子受了这么大的罪!

    “拦住她!”史小翠对赶来的护卫厉喝,“夺下她手中藤箱!轻点!不能伤到藤箱一分!等等!不能射箭!不能用暗器!”

    乔雨润嘎嘎大笑,干脆将藤箱抱起,护在自己胸前,对着护卫们便冲了过去。

    护卫们虽然不知道藤箱里到底怎么回事,但史小翠语气焦急都听得出,投鼠忌器,纷纷后退。

    熊小佳从屋瓦上追了过来,他向来力气大,二话不说抡圆手臂,将手中厚背朴刀抡了出去。

    朴刀呼啸而来,劲风逼人,乔雨润唰地窜到了一棵大树上,朴刀擦过她的头顶,砍断了一大段枝条,乔雨润伸手一抄,将枝条抄在手中,忽然停了下来。

    她一停,护卫们都赶到,但她此时身居树冠浓密的树上,所有武器都招呼不到她身上,她身前又抱着藤箱,稳稳地坐着。

    史小翠追了上来,看见乔雨润凭借树对峙,心中大恨。这树原本不该在这里,前几日太史阑就曾说过,府中靠近主人卧室的地方,一律不得留树,这事史小翠记得自己吩咐了下去,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人来伐树,史小翠和太史阑又因为临产事忙,也就忘记了。

    当时史小翠还不明白太史阑为什么要砍树,此刻知道了也只有白后悔。

    底下护卫渐渐将这棵老树包围,乔雨润却不急不忙,顺手把那段枝条在手中一捋,绿叶纷纷而下,随即将柔韧的枝条一根根折下,手指翻飞,看那模样,竟然编起东西来了。

    她忽然开始哼歌,声音细细,姿态悠然。

    “杨柳条啊……郁郁青啊……开过春啊……采花戴啊……”

    这是南部行省的乡间小调,她声音甜美,哼起来十分动听。

    明明日光灿烂,众人心中却泛起凉意——老树上,遍身血迹满面尘灰的女子,眉目间森凉的笑意,柔美的小调和婴儿的嚎哭交织……群敌环伺之下的歌声,只让人觉得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