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都是这样……是不是一辈子……都会是这样……只要嫂嫂在……
邰世涛扶太史阑跨过门槛,感觉到容榕没动静,头也不回催促,“容小姐?”
容榕惨淡地笑了下,退后一步,拉过那两个婆子。
太史阑站定,心中忽然掠过不安,她此刻也分不清这警兆,到底是因为即将临产呢,还是因为外头的刺客呢,还是因为邰世涛和容榕之间古怪的气氛?
她听见远远的史小翠的声音,正在指挥护卫团团保护这座议事厅,心下微微安定——史小翠已经拿到了烫伤膏,赶回来了。
“世涛。”她道,“等下我要下去待产,你们男人不能去,让融融扶着我。”
邰世涛无奈,只得放手,再三叮嘱容榕,“你小心些,照顾好姐姐!”
容榕有些木然地过来,看他一眼,扶住了太史阑的手。
那一眼看得邰世涛心中一震,但转眼容榕就走了过去。
“到那边案几去……”太史阑指挥着容榕去开机关,又一波剧烈疼痛袭来,她整个人都缩在一起,慢慢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头也不抬地告诉容榕,“西洋座钟……对……所有指针重合在十二点……”
容榕有些机械地做完了动作,看见指针重合之处,有点木屑斑驳的痕迹,道:“这钟有些旧了……”
太史阑正在全力对抗阵痛,也没在意。道:“扶我过去……”
容榕扶住了她,案几移动,现出黝黑的洞口和向下的阶梯。
……
“居然没有机关!”地道之下,声音粗哑的人低低地笑,“真真是运气好。”
身材瘦小的人冷哼一声,声音却是娇柔的。
声音粗哑的人冷眼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
刚才两人互施阴手,谁也说不了谁不是。说到底大家算是敌人,因为共同的目标和利益暂时联合在一起,彼此不信任,这种人也永远不会信任谁。在这步步生危的地下密室里,他们除了要害人,还要防备着对方。
阶梯之下是一个布置优美的大厅,过去有两间房间,一间装满了新鲜食物和衣服被褥,甚至还有一个炉子。
“果然这里设了产房!”身材瘦小的人打开了另一个房间的门,“太史阑也就配在老鼠洞里生孩子!”语气充满深深恨意。
“你躲在这产房里如何?”声音粗哑的人道,“我刚才听着,进议事厅的人,有一个人脚步声粗重,应该就是太史阑,她的身子很沉了,保不准就在这一两天临盆。产房我们男人不能进,会有血光冲撞,你不是有那虫子吗,用虫子找到出口的密道守着,在她最虚弱的时候给她来个狠的。我到时在地道接应你。”
“你想得倒简单。”身材瘦小的人语气讥嘲,“太史阑那人,就算下一刻要生,前一刻也会记得检查四周,你以为我躲在产房出口的密道她会现不了?”她随即又讥讽地笑笑,“其实海鲨老爷子您何必还忌讳什么血光之灾?您还能血光到哪里去?”
声音粗哑的海鲨怒哼一声,抚了抚胸口,想要说什么,却先浊重地咳嗽了几声。好一会才嘶哑着嗓子道:“是,我是家破人亡,连自己都被她两枪废了。如果不是当时我穿了南洋买的金丝衣,那两枪早要了我的命。不过乔指挥使您实在也大可不必同情我,论起来您比我还惨些,您堂堂指挥使,太后身边红人,不也被逼得仓皇出京,隐姓埋名,操持苦役,以废人之身蹲在这老鼠洞里找机会?”
身材瘦小的人站在暗影里,将一双同样暗影沉沉的眸子转过来,盯住海鲨。
一生嗜血的海鲨,被她这样的目光盯住,也不禁打了个寒噤。觉得这女人目光阴冷,似地狱恶鬼,充满阴青色的死气。
“乔雨润……”他冷笑一声,“你……”
“老爷子。”乔雨润忽然展颜一笑,“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我还在揪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说到底你我确实都是可怜人,被那贱人逼到如此地步,正该通力合作,将她碎尸万段才是。”
“你有什么好办法?”海鲨语气缓和了些,眼神依旧警惕。
乔雨润看了看那个炉子,炉子一边有烧热水的锅和盆,她冷笑一声,再次将那瓶子取出来,放出那流沙一般的小虫,虫子很自然地在锅盆里爬过一圈,留下一点点的白色亮痕,很快又消失不见。
“下毒?”海鲨问。
“热水她总要烧的吧?食物总要吃的吧?亲手烧煮的食物热水,她有什么不放心的?”乔雨润看看墙上的洞,两个房间之间开了个洞,烧煮热水食物这地方正对着产床,换句话说,一切下人的举动也在太史阑目光之下。
太史阑防得不可谓不小心,可是在临产之前那么急迫的环境里,她真能防备到把锅子和盆再清洗一遍?
她可不信。何况那些毒虫不比毒药,毒药只能抹上去,水洗能洗掉。但毒虫是用自己的螯牙去咬那些铁和瓷,留下的东西储存在那些细微的小洞里,用水冲刷一遍是很难洗干净的。
房间里有缸,缸里有清水,看清水的清洁程度,也是新鲜的。乔雨润犹豫了一下,最终放弃了将水里也下手脚的想法。水里的问题容易被现,那就画蛇添足了。
她并没有下太多的暗手,对太史阑那样精明谨慎的人,手脚做得越多越容易被现。而这种虫子,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毒虫,它们分泌出的东西,其实是他们自己的幼卵,这种幼卵生命力极其顽强,能在大多数环境下存活并长成。
这样的东西,她费尽心思才得来,珍藏在手中好久,在很多次想拿出来对付太史阑,但都临时收了回去。她想寻个最好的时机,再用上这个宝贝。
如今可不是最好的时机?太史阑最虚弱的时刻,还逢上战事打响,亲信不在……这是根本无法现的暗手,太史阑和她的未婚先孕的野种,就等着五脏六腑长满虫子,被慢慢啃噬血肉肌骨,然后破体而出……到那时,目睹孩子惨状的太史阑,还要怎么强大?怎么凶狠?怎么横行天下?
而这东西,洗不掉,还试不出毒……你要怎么逃?
她翘起唇角,笑容如花。
她在忙碌的时候,海鲨在四面查看,这间放置杂物的屋子很大,一个巨大的橱子堆满了各式被褥和棉花,他盯着那些从底下堆到高处的被褥等物,心里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就好像在这屋子里,有什么声音在呼唤他,或者有什么东西的存在,让他心中不宁,说不清是悲伤还是欢喜,是寂寥还是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