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阑

作者:天下归元



    她记事栏后附言:“和你想到一起去了。你是不是属蛔虫?先呆我肚子里,然后慢慢啃我心?”

    ……两个时辰后,周八准时蹲容楚面前,送他上马。天很黑,正是夜浓时刻,休息不足容楚眼下青黑一片,却将疲倦掩了,笑吟吟地对周八道:“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我那宝贝喊我爹爹……”

    “我倒想喊一声苍天!”周八道,“为什么要掉下一个太史阑?”

    ……

    太史阑昨夜失眠了,大概是白天睡得太多,晚上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似乎就听见急速马蹄,携着猛烈风声迅速逼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心因此砰砰跳起来,忍不住一次次睁开眼睛。

    每次睁开眼,都看见华灯荧荧,一室无人,她却有些恍惚,不知道那是梦还是幻觉。

    按说就算有幻觉,也该是海上漂流多日,听见海涛和风声。为什么总听见马蹄?

    或许是感觉到容楚回京赶路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这样迷迷糊糊到了天亮,她反而睡着了。睡她门外苏亚知道她一夜无眠,早上也便不让人吵醒她,太史阑这下晨昏颠倒好睡,到黄昏时才再次醒来,还是饿醒。

    醒来之后,她摸摸枕头下台历,还有几个月没看。

    这点东西自然是一会儿就能看完,可是她舍不得,昨天一天忍不住翻了那么多,回头想想她觉得甚是肉痛。

    她恨一年怎么只有十二个月?有二十四个月多好,可以多看几次容楚唠叨。又恨自己当初做台历时做得太小,记事栏就那么点大,写不了几个字,早知道做成脸盆大。

    手枕头底下进进出出,犹犹豫豫,终把台历摸了出来。九月记事栏,他写:“纪某桀骜却无成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杀之不如留之,此事我自有计较。”

    她唇角一扯。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下次可以写信告诉他,天纪权柄,指日可待矣!

    说到底她和容楚,真是一样人,虽然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来得,但关键时刻只看大局,敌人生死,仇恨发泄,有时候对他们不如大局来得重要。

    也正因为彼此都是这样性子,才多几分理解。

    他理解她为了景泰蓝江山,丢下他自请前往静海。她也理解他明明来到静海等了多日,却后一刻没有等下去。

    往前追逐路上,彼此都不愿成为对方牵绊。

    她起身,随便吃了些东西,只觉得胃口不佳,和他错身而过失落感还荼毒着她心情,她难得地发呆。连附言都不想写,只想那么想着他。

    ……容楚望着前方静海城城门,吐出一口长气。

    周八眼神还是冷冷,一日夜赶回来,等下还要一日夜赶回去,这么折腾有必要么?好吧怀孕很重要,可是国公回来又怎?能帮她生出来?还是看一眼就长大一圈?

    容楚瞟一眼就知道周大护卫腹诽什么,他心情好,不计较,语重心长地道:“等沈梅花嫁了你,有了身子,你就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受。”

    “我单知道,”周八硬邦邦地道,“日夜赶路不好受。主子你不痛么?”

    “不痛。”容楚愉地道,“她能带着肚子杀人,我为何不能带着伤势赶路?”

    周八,“……这好比么!”

    ……两日卧床休息,不能下床,太史阑觉得浑身都睡僵硬了。

    她非常不满这医嘱——如果不是这两日卧床要求,她回来必定忙忙碌碌,这一忙,也便可将思念容楚心和那满腔遗憾,先搁到一边。可现百无聊赖地睡着,便忍不住想他,忍不住翻那台历,将那些宝贵手泽早早看完了,这不是一种浪费是什么?

    要命是,她晃了晃台历,夹缝里掉出一封信来,是她原先打算写给他,没来得及写完信,按照容楚观察力推断,这信必然也批示过了。

    果然她看见了那后一句,“这信你一回来可得立即给我补完,我等着。另:希望是会有好消息。再另:前面不要加这许多条件可好?”

    她怔怔地看着信……好消息……好消息……

    该告诉他,作为孩子父亲,他有权利获得这样喜悦。

    可是又不能告诉他,这样关键时刻,谁也不能分心。他担负是朝局天下,一着不慎苍生涂炭,苍生涂炭也罢了,他自己首当其冲,她不敢冒这个险。

    喜讯不如生死事大,她不愿他为任何事分去心神,他殚精竭虑政治生涯里,不该再为她分出多精力。

    终究是遗憾……

    不过……好消息终究会来。

    她端起苦得让人想砸碗药汤,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忽然远处似乎有些喧嚣,并且喧嚣一路接近,随即院门哐当一声巨响,似乎被人重重推开,随即脚步杂沓,似乎很多人冲了进来,太史阑坐直身子,下意识就去床褥底下摸人间刺。

    风声一响,苏亚卷了进来,呆呆地站门口,似乎要通报什么,满脸神气十分古怪,似喜似惊,似担忧似兴奋,嘴张了又张,一句话卡咽喉。

    太史阑还从未见过自己这个沉稳贴身亲信,露出这么个似哭非笑神情,不过看样子倒不像什么坏事,她心微微放了下来,一手要将还没来得及放下药碗放下,一边道:“怎么了……”

    忽然又有人步走过来,一把将苏亚给揪了出去,立了门槛上。

    太史阑手中药碗没能准确地搁上桌,啪地一声砸到了地上。

    那人立门槛上,面容清瘦,风尘仆仆,素来整洁发丝上然不知哪挂了一点落叶,他却好像全没察觉,第一眼落她脸上,第二眼落她腹上,随即吸了一口气,道:“比我想象得还小!”

    他话音未落,便惊得向前,“小心,地上有碎瓷片!”

    床上,太史阑霍地掀开被子,赤着脚,散着头发蹦下床,扑进了他怀里!

    悲愤地道:我、真、是、一只、亲妈!

    为毛、就、没人、信我,呢!

    你们让俺蒙冤了这么久,不信任俺这么久,会不会有一点点惭愧?有一点点内疚?有一点点不安?有没有打算……嗯?

    搓手指,嗯?掏出那啥来补偿下我受伤脆弱小心灵?

    另外正色道,近我有检查任务,这几天都要加班,所以写到这里我先停了,必须要去忙正事,如果时间来得及且心情好,今天会给一个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