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觉得这事情难以启齿,觉得身为纪连城属下十分丢人,说起纪连城名字时声音很低,几被海涛声淹没,容榕没听清楚,霍然抬头愕然看他,手猛地抽了出去。
邰世涛这才惊觉自己因为尴尬,刚才一直握着她手,顿时加难堪。容榕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眼睛里光亮慢慢暗了。
邰世涛眼看她眼神渐转陌生和失望,不知怎心头也发堵,暗骂自己怎么能想出这主意,又怎么有脸来和她说?纪连城如此无耻,自己自当拼了一身性命和他你死我活,何必再牵扯上这不会武功善良姑娘?
“对不住,我刚才……一时发昏。”他简短地道,“我走了,之后……你想办法下到舱尾,一般那边都有小船,划了赶紧逃生吧。”
他思量着就算自己和纪连城同归于,海鲨也不会放过她,只得让她先逃生了。
他大步走了出去,容榕看着他笔直背影,忽然明白了他来说这句话,必然是逼不得已,而他此去,也必然是孤注一掷。
邰世涛面容平静,他知道纪连城就不远处看着这舱房动静,知道自己只要走出这门,就等于计划失败,等于告诉纪连城他没有去诱惑容榕,那么等着他,就是暴怒纪连城,和他从不怜悯报复。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姐姐已经没了,他留纪连城身边意义也不存了,他早已受够了和这小人一起日子,要忍受他喜怒无常,刻薄寡恩,睚眦必报,阴鸷狠毒……
现好了,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他微微笑起来。
只剩后一个希望,将来他去地方,一定要有姐姐。
那么他还是幸福,之后很长一段日子里,只有他和姐姐一起。
……
容榕怔怔地看着他背影,只觉这一刻少年背影,刚强里隐然决绝凄伤,每一步都似离别。
她忽然隐隐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等等!”她忽然伸手,邰世涛迈出门前后一刻,狠狠将他拉了回来。
她心急之下拉得过猛,满腹心思邰世涛竟然被她这一拉,拉得后跌,砰一声,他撞容榕身上,容榕站立不住向后倒,好舱房窄小,身后就是床铺,下一瞬嘎吱一声,两人重重地压床上。
容榕“哎呀”一声,觉得自己腰都要被压断了,邰世涛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急忙挣扎要起,又要急着赔罪,容榕忽然拉住了他。
邰世涛身子也停住——他听见了脚步声,门外有人。
门外人自然是纪连城。
他就站一边角落,观察着舱房动静,他信任邰世涛,却还没到信任到诸事交办就不管地步。他眼看邰世涛进舱房没多久就跨出门,心中不由一沉,手慢慢摸上腰间剑柄。
然而随即他便看见邰世涛猛地撞了回去,看那架势竟像是被狠狠拉回去,他怔了怔,随即笑开——原来是小儿女情趣!看不出来那个小丫头,还是个会玩闹,耍得一手欲擒故纵!
如此这般,等会他李代桃僵,是不是也会分外有趣?
纪连城心情变好,对接下来发展加期待,忍不住轻手轻脚走到舱房边,想要听墙脚。
海鲨给他看过那毛病,便说他其实伤得没那么重,这么久调养也该好得差不多了,只怕至今欲振乏力,还是心理上原因。所以他给他开了个“方子”,说要治这个就要剑走偏锋,如果有机会,听听壁角也是好。
纪连城一听他这话,便知遇上行家,他确实没有什么太重外伤,但当初挨太史阑那一脚,正当起兴时候,太史阑那一脚又太突然太奇诡太狠,他与其说伤到还不如说被吓到,那一惊非同小可,之后他伤痊愈了,心情却没痊愈,逢到那要紧时刻,脑海里就掠过那飞龙般横扫而过铁腿,顿时一泻千里,雄风全无。
他站门边,耳朵凑门上,期待着。
床上容榕紧紧抱住了邰世涛,不让他起身,悄悄道:“外边是不是有人偷听?”
邰世涛此时脑子里一片昏乱。他毕竟是血气方刚少年,健康英朗,难免有春梦之思,蓬勃身体对于异性任何接触都非常敏感,此刻便感觉到身下少女,温软细腻,触及了,浑身血肉都似被熨贴揉捏,血液沸腾着,冲向大脑,冲得他无法思考,只觉得尴尬而又畏惧,害怕自己一不小心露出窘相来。
而四周又有沁骨幽香,难以辨明是什么香气,只觉得清爽而又馥郁,似有若无向鼻子里钻。他知道容榕这几日并没有机会洗澡,不要说涂脂抹粉,那就是所谓处子之香。
这么一想他脸又红了,再次挣扎要起,容榕却抱住他不肯放,瞪他一眼道:“外头有人听着,只有这样才好说话。”
容榕自幼当男儿养大,女性意识刚刚开发没多久,很多时候还会习惯性以为自己是男人,所谓男女之防礼教之重也不太有意识,此刻脸红着,倒还没有绮思,又觉得他身上味道好闻,抱住了就舍不得放手。
邰世涛心知她说是对,想着事急从权,人家女孩子都不介意,自己也不必忸怩,吸一口气沉淀下心神,便把纪连城心思,详细和她说了。一边说一边担心地看她,怕她发作,容榕只是认真地听着,眼睛亮亮,并没有愤怒之色,完了才冷哼一声,道:“嫂子说得一点不错,这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
邰世涛苦笑一声。
“我明白你意思了,想必你自己不好意思说,我代你说吧。”容榕眨眨眼睛,“你是让我配合你,咱们……咱们做出那个样子来,然后骗纪连城进来,然后……杀了他?”
邰世涛心喜她聪慧,点点头。
“可是我想知道,你明明是个好人,为什么会成为纪连城这种人亲信?”
邰世涛犹豫了一下,对着她清澈眼睛,终于说了实话,“我是特地到他身边,我初计划,是慢慢取得他信任,直到拿到天纪军多权柄,不过现……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今天就算杀了他,可是我们还海鲨船上,四面还是茫茫大海,要怎么逃?”
她说正是邰世涛担心,他皱着眉,“只能想办法抢一条救生船。”
“你也知道杀他不是上策,可是为了我安全你只能杀他。”容榕摇摇头,“我们来另外商量个办法吧……”
她声音低了下去。
……
纪连城门外站了有一会,一开始隐约听见窃窃私语声,但声音太模糊,根本听不清,随即又是一片安静,他心中有点焦躁,忍不住又移步到窗边,还没走过去,忽然“啪”一声,一件外袍掷到了窗上,随即舱房内清晰地响起一声娇嗔,“哎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