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阑

作者:天下归元



    两人都僵硬地扯着唇角,太史阑偷偷将司空昱的爪子拉在自己上头,好避免摸上辛小鱼满是鱼腥气的手指。司空昱没有拒绝,却趁机捏了捏她的手指,太史阑霍然抽手,司空昱那一捏就捏在辛小鱼的大腿上。

    辛小鱼笑得越开心。司空昱脸色青。

    “外头的兄弟们似乎不太喜欢我们……”太史阑轻描淡写地道。

    “一群粗人!混账胚子!”辛小鱼立即踢了海六一脚,“你出去告诉他们,这两位是我的贵客,谁要对他们不敬,或者在我面前提他们不是,统统扔下海!”

    “是。”海六立即出去。

    太史阑挑挑眉,很好,这下海盗们不会再提醒辛小鱼自己是个女人了。

    “大家都累了……”辛小鱼呵呵一笑,“先睡会?等我们到水市岛收了税办完事,就可以回程了。”

    太史阑和司空昱都应了,辛小鱼命人给他们安排了一间舱房,船上地方小,两人一间已经不错,海六一直是睡在辛小鱼床下的。

    两人还没走出她房间,眼瞧着辛小鱼换了一脸苦色,急不可耐地拎着裤子往床后净桶方向去了,司空昱瞟太史阑一眼,似笑非笑,脸色薄红。太史阑面不改色。

    嗯,那些黄瓜的刺想必很有按摩效果。

    ……

    太史阑回到舱房,打量一下那薄薄板床,顺手扯过一床薄被往地下一扔,道:“我睡床你睡地上。”

    司空昱嫌弃地看看那不知道多少人睡过的被头黑油腻的褥子,立即摇头,“我坐椅子上就好。”

    太史阑也对那处处透着黄黑斑的床褥十分恶心,但无论如何,身体最重要,她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折腾两天一夜,多亏身体强壮才没有什么大的不适反应,再不好好休息一下,那就是和孩子过不去。

    她二话不说,把垫子拿回来重新铺上,也不管那垫子刚才垫到脏兮兮的地上又沾了泥水,随意铺铺就躺了上去。

    司空昱一直诧异地盯着她,他知道太史阑虽然不是那种讲究的娇小姐,也谈不上洁癖,但还是很爱干净的,她一开始出身寒微都不会睡这样的床,更何况现在身为封疆大吏,起居八重,处处人间极致享受,怎么也这么不讲究了?

    再说这些床想必是男人睡的,散着一股臭哄哄的油腥气,他怎么能允许太史阑在男人睡过的床被上辗转?

    他大步走过去,伸手拉她,“别睡这床上,起来!”

    太史阑困倦得要死,躺下几乎立刻就睡着了,迷迷糊糊地不知道他在叽歪什么,伸手一推,啪一下手背打在他脸上。

    司空昱怔了怔,眼中闪过一丝怒色,然而低头看她酣睡神情,立即又软了下来,叹息一声,一边想着太史阑一向绷紧坚韧,今天怎么会这么放松,一边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在脸颊上轻轻蹭着。

    他眼中有种迷茫的神情,缓慢地重复着这个动作,太史阑的手背无肉,肌肤紧绷,骨节鲜明,像一块凉玉压在肌肤上,舒适,又有种彻骨的冷。

    他心底也有点冷,生出虚无的空茫感,此刻抓着她的手,心中却知道抓握着的不过是一场迷离的梦境,梦境里的风景很美,却不是他的田园。

    他微微叹息一声,苦笑一下,他这么深情款款抓着她的手厮磨,她呼呼大睡还打着小鼾,什么也不用再说,他可以拿人头担保她心里绝对没有他一点位置,看他大抵也就如隔邻,顶多和护卫同级。

    司空昱抿着唇,在心里暗骂自己贱骨头,多少人死命追逐不屑一顾,怎么偏偏就喜欢了这个冷硬的女人?

    真是莫名其妙,他到现在自己都没想通。

    爱一个人,真的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事。

    又叹了口气,他放下了她的手,脱下自己的外袍,先把她朝里推推,把衣服垫上,再把她往外拖拖,睡到自己袍子上。

    太史阑就这么给他揉面团一样滚来滚去,呼吸匀净,他瞧着她静谧安详的神情,心中爱怜,忽然又生出淡淡欢喜——她能在他身边如此放心安睡,这也是一份难得的信任。

    他把她往里挪挪,在她身边坐下,靠着床沿。这间舱房也有一个小窗,正对着这夜的月亮,一弯下弦月细长如钩,光芒冷幽幽的,他脑海里又掠过一些模糊的记忆,很多年前也是一间窄而阴冷的屋子,睡着瘦弱的小男孩,一个苍白美丽的妇人坐在床侧,轻轻地拍着他,唱着安眠的歌谣。

    他还记得那歌谣的音节,甚至记得那歌词,他忍不住轻轻哼了起来。

    太史阑并没有真正睡死,她自小便养成了浅眠的习惯,朦胧中听到苍蝇嗡嗡叫,一巴掌就打了过去。

    啪一下她又打中他的腿,司空昱住了口,无奈地笑笑,摸摸她的头示意她继续睡,太史阑想要沉入酣眠,心中却忽然砰地一跳,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劲。

    她一时想不起,却再也睡不着,闭着眼睛慢慢回想到底是什么事不对劲,刚才生了什么?

    司空昱在唱歌。

    他唱歌确实少见,这是她第一次听,但这也不能令她警惕。

    歌……

    太史阑忽然觉,刚才的歌谣,好像不是汉文!

    她努力回想最后听见的几个字眼,那般的音节音几分熟悉,她回想自己在哪听过。

    随即她脑中灵光一闪——西番!

    这是西番文字,她曾在北严城下和西番对抗七日,那些人的语言她虽然不会说,但听得也不少,西番文字音尾端都上翘,有很多的后鼻音。

    司空昱是东堂人,之后来到南齐,他从未去过西番,怎么会西番文字?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明明是催眠曲一样的歌谣,属于民间所有,很难流传到东堂或南齐。

    难道他小时候在西番住过?

    太史阑心里微乱,她一直觉得司空昱相对单纯,但身上总萦绕着一种哀伤和神秘的气息,还有他那个同样神秘的,给他造成很大创伤的母亲。他的身世必然有不同寻常处。

    她闭着眼,没有再睡着,脑中在快地思考,却忘记自己的手还搁在司空昱大腿上。

    司空昱此刻浑身僵硬,盯着她的手,呼吸微微急促。

    她为什么不拿开她的手?

    她要干什么?

    有意还是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