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阑

作者:天下归元



    果然人群里有人微微咳嗽一声,李秋容立即转头,眼光威棱四射地扫过去,人群又安静了。

    太史阑记住了那声咳嗽的方位所在,手指微微扣了扣车板。

    景泰蓝坐在车里,正对外望,这宫中道路太史阑不熟悉,他却是知道的。

    随即他向后退,手在板壁上摸了摸,打开一道窄窄的门,自己挤了进去,又示意那个小傀儡皇帝坐过来。

    那缩在角落的孩子胆战心惊地过来,景泰蓝塞了一样东西给他,低低嘱咐几句,让他坐在座位上,正挡住了景泰蓝。

    随即那孩子觉得后背一凉,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给抵住。

    “别哭,别叫,别乱动。”正牌皇帝在他身后奶声奶气地道,“照我说的去做,不然我捅死你。”

    那孩子浑身颤抖,连连点头——他和景泰蓝在永庆宫的正殿里已经相处过一段时间,早已被景泰蓝调教得乖顺无比。

    “跟他说,路不对,朕要去景阳殿瞧母后,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

    帘子掀开,傀儡皇帝隐在帘子后,召唤李秋容,“李公公,这好像不是去景阳殿的路。”

    李秋容脚步一滞,再回头时满脸生硬的笑容,“陛下,夜深了,太后身体不适不能被打扰,您还是先回自己寝宫休息,明早老奴亲自来接您去见太后。”

    “可是……可是……”那孩子满脸怯懦地拉住李公公袖子,悄悄道,“我……朕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

    李秋容心中一动,低声道:“你可以由我转告。”

    那孩子摇头,只道:“我要见她。”

    李秋容犹豫一下,那孩子悄悄在他掌心放了一样东西,李秋容低头一看,脸色大变。

    这是一枚蓝底金字的腰牌,最高级别的那种,上书“日宸殿”。

    这令牌日宸殿有三枚,另两枚都由他保管着,还有一枚,则早已不知所终。

    也不能叫不知所踪,最起码他知道应该在谁那里。

    “你……”他眼中精光暴射,一把扣住那孩子的手腕,那孩子痛得要哭,李秋容才发现失态,急忙放手,悄声道,“怎么回事?”

    “有人扔在我那殿里,险些砸破了我的头。”那孩子要哭不敢哭,含着一泡泪嗫嚅,“还留下了一些话儿。”

    “说!”

    “我要和太后说……”

    李秋容瞪着这孩子,这孩子低头不敢看他,却将腰牌收了回去,一副你不给我见太后我绝不说的模样。

    李秋容微微有些犹豫。

    他今晚绝不会让任何人接近已经围成铁桶一般的景阳殿,但此刻这腰牌却有些令他乱了方寸。这腰牌关系正牌皇帝的下落,这等重要的消息怎么可以放过?

    这孩子死不松口,看样子是想用皇帝下落来换他自己一条命——谁都知道,傀儡迟早要被灭口的。

    但李秋容不认为这三岁多的孩子能懂得这么多,还懂得要挟和交换,背后必然有人指使。那么是谁?三公还是朝中其余反对太后的势力?又是谁看出了这孩子的问题?

    这些都是关系性命的要紧事,不能搁着糊涂。

    李秋容不敢现在对这孩子下手逼问,宫中并不全是太后的人,早年先帝在的时候,三公中的魏严曾经代领过侍卫大臣之职,有相当一部分有头脸的宫人是在他手中被选拔出来的,之后这些宫人虽然先后被太后贬抑或驱逐,但这些呆久了的老人,在宫中多年,谁没经营出一张关系网?而这样的关系网却又是隐秘的,谁也不知道哪处看管门户的小太监就是哪位老人的徒弟或义子,他和太后又不能立刻将整个宫中的人都换个干净。

    所以一切都恨太后掌权时日还太短。

    李秋容犹豫了一阵,终于退后一步,对车子躬身。

    “是,您不见太后也有些时日了,太后今日也念叨着您,想来此时太后还没睡下,老奴现在就陪您去。”随即手一挥,命车马改道。

    太史阑松了一口气,她最怕的就是李秋容不给景泰蓝和她接近景阳殿,景阳殿和日宸殿隔得又远,她便是在日宸殿跳大神,又如何能影响宗政惠生孩子?

    景阳殿的殿门也紧闭着,看见李秋容才打开,门槛很高,车只能停在巷道上。

    在车子停稳之前,景泰蓝从夹壁中爬出来,示意那小子自己爬进去,顺手把那腰牌给收了。

    太史阑跳下车,伸手去接景泰蓝,一旁的太监忽然都狐疑地转头看向她。

    太史阑一怔,还在想什么地方不对?景泰蓝已经对一个小太监招招手,那太监飞奔过来,跪在车下,让景泰蓝踩着他的背下车。

    太史阑这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幸亏此时李秋容正背对这边和开门的人说话,没瞧见。

    景泰蓝小靴子狠狠地踩在那太监背上,心中充满恶气——他当然不想踩麻麻的背,但他想麻麻抱他下来,可是又不能,所以他将一腔怒气都发泄在那倒霉的太监身上。

    不过当太史阑一个眼神转过去,他立即乖乖跳了下来,站在她身边。

    小子故意站得很近,小鼻子使劲抽,想要嗅麻麻的香气。

    太史阑微微低眼,打量着夜色中景泰蓝的身形,觉得似乎瘦了点,又觉得他穿一身小龙袍真是萌到人心软,就是帽子上的宝石太重,也不知道会不会压到他的短脖子。

    两个人一前一后站着,影子斜叠,景泰蓝发现了,又往后站了站,让自己站在麻麻的阴影里。

    穿着正装,戴着大帽子的景泰蓝,看起来和那个傀儡也没什么不同,至少李秋容就没注意到,他回身亲自来牵景泰蓝,“陛下请。”

    几个随身太监跟了进去,太史阑和花寻欢也跟着,李秋容瞟她们一眼,貌似无意地询问西局的一些事情。太史阑和花寻欢,偏偏是和西局打惯交道的,对西局大小事务了如指掌,李秋容问了几句,没问出什么端倪,倒让她们跟着一直走到了前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