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阑

作者:天下归元



    章凝迎着那样的目光,心中一软又一热,抢上一步要行礼,景泰蓝早已跳下来将他扶住,亲手搀起他来,在他耳边奶声奶气地道:“大司空你可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章凝心潮汹涌,有点忘形地拍拍他的背,道:“陛下,放心。”动作充满爱怜。

    景泰蓝靠在他肩上,揉了揉脸皮子,觉得刚才的表情摆得很好,不枉他对着镜子修炼了很多遍。

    “我等了好久了。”他道。

    同样一句话,意思却截然不同,章凝自然听得懂,微微一笑,道:“是。我们也等了好久。”

    他的字音在“好久”两字上着重落了落,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宗政太后,这个怀孕的时间,确实好久……早已超过了常规的十月怀胎时间,外头百姓不清楚太后是什么时候怀孕的,三公自然知道,先帝驾崩前几天,太后传出有孕的消息。先帝子嗣艰难,宗政惠先有了景泰蓝,后又怀孕,算是宫妃中头一份。而先皇后早逝,宫中原本是静安皇贵妃位分最高,她跟随先帝多年,感情深厚,据说先帝原本是打算在那几天封她为后,却因为宗政惠忽然怀孕而作罢,之后先帝忽然驾崩,宗政惠自然而然做了太后,随即将静安皇太贵妃等人都迁入别宫。

    就算诊出有孕的时辰早,也早该生了,这孩子迟迟不出来,渐渐自然要有流言,流言说了一阵子忽然又变了风向,开始往神神怪怪方向发展,说是青峰山的张真人为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推命,算出他有真龙之运,只因天无二日,真龙也无一双,所以迟迟不出,怕引动天下局势之变云云。

    这样的话,很难想象一个道士敢说出去,更难想象还能大量流传而不受官府阻止,这里面要说没人默许并故意推动,谁信?

    章凝有时候不得不佩服宗政惠,这样的事情,她居然也能扭转劣势,胆子大,心机深,难怪能在宫中几经起伏,最终掌握天下。

    真龙么……

    章凝的嘴角微微往下一撇,随即抱起景泰蓝。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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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调的马车冲破夜色而去,辘辘向皇宫。

    今夜的丽京城,并没有任何人下戒严令,但不知怎的,整个城池都笼罩着一股肃杀而凛冽的气味,在树的暗影后、墙角、巷子拐弯、道路两侧……时时会有一些人影或隐或显,出没在月色光影的背面。

    丽京的百姓久居天子脚下,自然嗅觉敏感,天还没黑,家家闭户,街上几乎没人游荡。那些官员府邸,更是早早将大门闭得死紧,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今夜,丽京在压抑,等待一声注定要惊动南齐朝局大势的啼哭。

    八门紧闭,早早关城,外人不入,内人不出。

    夜色初降的时候,却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直奔西城门。

    守城士兵老远就在挥旗吆喝,“今日提前闭城!入城者退后……”

    “嗖!”

    一箭若流星,电射而来,擦这士兵脸颊而过,“啪”一声,小旗折断落地。

    士兵惊得魂飞魄散,后面的话便没说出来,底下的人狂驰如风,已经到了城下,当先一人朗声道:“奉晋国公及三公令,有要事入城禀报,开城!”

    “今夜不许……”守城官不敢上前,躲在蹀垛后拒绝,底下人大喝道:“黄大人!认得这东西吗?”说着举起手,手里一叠纸张,一人点燃火把,照亮他的手。

    那守城官在城上眯眼看着,看见隐约像是房产地契之类的东西,厚厚一沓,忽然就冒了汗。

    其余士兵斜眼瞧着,都想这些东西不会是顶头上司的私产吧?守城官看似是个没油水的差事,其实是个肥差。一些外地商贾进丽京,是要交入城税的,而且朝廷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制定一份名册,设定一些违禁物品,这其中有许多缝子可以钻,一些胆大的守城官在其中添些减些,用以勒索商贾,赚得脑满肠肥。

    南齐贪腐是重罪,这厚厚一叠如果都是田庄地契,足够这位黄大人被杀头了。

    城下人将那一叠东西一晃即收,不耐烦地对城上挥手,示意开城,黄大人犹豫半晌,眼珠转了转,对身边亲信低低嘱咐几句,随即转身下城,命令士兵开城。

    经他关照,士兵开城速度很慢,而另一边,一队士兵上马向城内驰去。

    士兵们一道道下铰链,将城门缓缓开启,按照这速度,最起码还有半刻钟城门才能完全被打开。那些入城报信的士兵早已走远。

    城门底部铰链一松开,自然就会出现一条缝隙,忽然一道人影掠了过来,将一双雪白的手伸进缝隙,指尖从上到下一划,所经之处,拇指粗的多层铁质铰链全断。

    守城士兵们呆呆地停了手,睁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那双手像弹琴一样一拨,城门后那么多条粗链子就全部断了!

    士兵们见过一指断剑的,但这样一指连断无数铁器的,已经神乎其技,似非人间所有。

    半晌有人尖叫一声“鬼呀!”抱头逃开。

    其余人大惊,轰然四散——这等手段,人力不能,自然是鬼!

    “砰”一声,城门被推开,一群队伍风般卷入,出手断铁链的人一翻身上马,手中一叠地契对着门边黄大人一晃。

    黄大人一喜,赶紧来接,那人却将地契往怀里一收,策马而过,马驰过的力道带得黄大人一个踉跄栽倒。

    马上那人冲入城门,伸手一指,指住了前方那队要去报信的士兵。

    “咻咻咻”箭声连响,前方那些马纷纷马腿中箭,栽跌在地。

    那人一声呼哨,早已带人卷过城门,越过那些狼狈栽在地上的人,一阵风往城内去了。

    守城的士兵们爬起来追过去,只来得及吃他们马后的灰。

    众人面面相觑——从头到尾,他们只看见对方一只手,然后就是一群狂奔而去的影子,对方来去如风,出手犀利,他们竟然连人家长什么样子都没来得及看清。

    这样要怎么去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