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阑

作者:天下归元



    她忽然觉得寂寞又惆怅,为这人生里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因缘。

    她静静站在黑暗里,张开双臂,对着李扶舟的方向,轻轻地,虚空地抱了一下。

    李扶舟,应该是知道拜堂的人不对的;他想要她,却不想这样要她,最后关头,他选择放手。

    心上的熬煎,让他自己选择了逃避和昏迷,在梦境里他混乱着,一忽儿依着自己的心,认为两人真的拜堂成功;一忽儿又清楚地知道,太史阑必将离开。

    请你最后,抱一次我。

    这是他唯一对她的要求。

    她如何能不答应?

    且以此刻虚空相拥,将过往永久纪念。

    她在心中轻轻地发了个誓,然后慢慢地走过去,想着这座黑暗大殿里的王者,这个曾经的少年,他在她人生里有过最美丽的初见,最萌动的青春,和最无奈的错过。当缘分真的分道扬镳,她才惊觉,这一生她纵使爱上别人,和他永无交集,可是他在她的人生里也如此重要过。

    因为他,她才懂得心动、欢喜、在意,和真正的爱。

    因为他,今日她又懂得了人生的寂寥和惆怅,懂得了那种明明知道不应属于自己,却在离去时依旧微微心酸的滋味。

    这都是冷峻而人生缺失的她,原本从来不知的人间情绪,得他赐予。

    这一霎走过短短黑暗,走过他身前,却也走过两人相遇和心动的一生。

    她终于从他们身上跨了出去,步伐稳定。

    李扶舟却似乎忽有所触动,伸出手一拉,正够着她脚踝!太史阑眼看就避让不及。

    忽然身前门开了,一只手伸进来,将她一把拉了出去!

    太史阑一惊,抬腿就要踢,忽然闻见那人身上气息。

    此刻正心情复杂的她,忽然便觉得欢喜又恼怒,一股压抑已久的奔腾的情绪,火山一般喷出来。

    她忽然往他怀里一扑!

    她扑得如此用力,他接住,险些一个踉跄,抱住她的手臂一僵,似乎也怔住。

    她却不管他怎么想,先狠狠掐他一把,随即往上一蹿,嘴唇触上他的唇。

    然后她抱紧他,狠狠压了下去,毫不客气牙齿一磕,磕出一声微响,他似乎在笑,顺从地张开唇,她冲进去,纵跃跑马,凶猛又混乱地乱扫一圈,在他的领地内横冲直撞,不温柔也不甜蜜,倒撞得他牙齿格格微响。

    他似乎又在笑,以至于身体颤抖,抱着她拖到一边,手臂一转便把她翻了个身,压她在墙上,手臂撑住她的肩,便要反客为主。

    她却踹他一脚,站直。拒绝他的进一步需索。

    她已经清醒了。刚才那一刻只是忽然心里很空,觉得寂寞,分外想要占有一下谁谁而已。

    但此刻时间地点人物实在不对,还有景泰蓝要救,她心中还留存着淡淡的内疚和惆怅,实在无心做一些不该做的事。

    黑暗里一声低笑,容楚似乎心情很好,刚才太史阑还感觉到他似乎有怒气,此刻却能感到空气里的气息快活得要开花。

    她踢他一脚,对里头指指。

    容楚感受着她的动作,道:“你知道景泰蓝在哪?”

    太史阑点点头,拉他向里走,容楚伸手来摸她嘴唇,“太史,你怎么回事?怎么不说话?哪里出了问题?”

    太史阑心中烦躁,干脆咬了他手指一口,容楚哎哟一声,却将手指往她唇边又递了递,“咬重点,快些。”

    太史阑白他一眼——神经病,被虐狂。

    “我倒希望身上任何地方都有你的印记。”容楚幽幽地道,似有所指,“好覆盖以往那些在你心头的印记。”

    太史阑冷嗤一声——我有印记,我怎么不知道?

    “不过还是多谢你不肯拜堂……”容楚恨恨地道,“李家那些混账……还有扶舟……哼。”

    太史阑听力还是不行,忽清楚忽模糊的,也没心情听他巴拉巴拉,忽然看见前方一点白光,似乎正是先前掳他们进来的那玩意,急忙拉着容楚快奔过去。

    她赶到白光之前,隐约看见景泰蓝的身形,似乎安然无恙,正在欢喜,忽然白光一灭,随即又一亮。

    再一亮的时候,她看见一双大而黑的眼睛,幽幽深深地正盯着她。

    眼睛在白光上方,被那发散的白色光芒映得幽若深渊。

    她惊得向后一跳做出防卫姿势,容楚已经惊道:“景泰蓝?”

    眼睛一眨不眨地对他们看着,白光幽幽亮起来,照亮其后的身形,果然是景泰蓝,正站在他们对面,那白光赫然在他掌心,如一支蜡烛一般悬浮着。

    四面黑暗,那点白光只照到他的大眼睛,越发显得黑暗里就那双大而幽深的眸子,看来十分诡异。

    景泰蓝却好像没听见容楚的招呼,步子飘飘忽忽地从他们面前过去了。

    容楚伸手去抓他,小子身子却极灵活,一闪便让过了。太史阑瞧着他鬼气森森的步子,头皮一炸——这小子不会是中邪了吧?

    她又要去拦景泰蓝,容楚却横臂将她拦下,沉声道:“别擅自惊扰他,且看着。”

    太史阑缩手,她也想起传说中某种状态是不能被随便惊扰的。

    景泰蓝飘飘忽忽地走过去。借着那一路的白光,容楚和太史阑看见这里是殿堂最深处,不是屋子,倒像一个走廊末端的祭坛。对面的整面墙上,有一个巨大的奇怪的符号,无法形容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非蛇非龙,身有五爪,面貌狰狞,最前面的那只爪,抓着一把式样奇古的剑,剑尖向下,还滴着淋漓的鲜血。整个雕塑造型逼真,形态栩栩,似随时要破壁而出,连那鲜血都雕得圆润饱满,充满坠感,似乎瞬间要滴到下方。而在那个雕塑下方,有一个类似巨大香炉的东西,说是香炉太大,说是鼎又略小,造型也是不同于内陆的,四方鼎肚,却有五足。

    景泰蓝正站在那图腾下方,香炉之前。

    太史阑走到他侧面,看见他微微闭眼,却不像在祷告,而像在聆听。

    太史阑又瞧瞧容楚,从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出,此刻根本没人说话。

    白光下景泰蓝小脸庄肃,眉宇间有浩然之气。太史阑瞧着,微微放心,想着这小家伙好歹是真龙天子,没那么容易中邪吧?按说越是这种神神鬼鬼的地方,皇帝大人越该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