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阑

作者:天下归元



    啪一下司空昱脸朝下栽在吊篮内,袍子上好大一个脚印,再抬起脸时,满脸草屑和泥巴更多了,原本完好的左边眼圈也发青了。看起来甚对称。

    所以说,抢国公女人是没好下场的……

    容楚最后才潇潇洒洒地跳进去,对爬起怒视他的司空昱微笑,“世子,咱们得快些,等下人发觉了就上不去了。”

    司空昱怒哼转头,开始觉得这小子不对劲——什么时候得罪他了?笑得忒阴森!

    容楚靠在吊篮边,他已经发觉这吊篮完全是机械控制,并没有使用人力,康王手下,还是有能人啊。

    也幸亏这是机械控制,才能顺利被吊了上去,容楚觉得,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现在离山庄的中枢,已经越来越近了。

    他绕着吊篮,轻轻走了一遍,最后在一处停下来,靠住,不动了。

    司空昱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容楚依着那藤编的吊篮,在淡淡的青藤气息里,嗅见了熟悉的味道。

    属于她的味道。

    微微有些清冷,却十分干净的味道,不如一般女子浓香逼人,只是淡淡萦回,似有若无,像冬日雪后出门,闻见雪下青叶的淡香。

    他因此沉醉,眉眼微微舒展。

    眼角一瞥,忽然看见吊篮的系绳上,有一根头发。

    他赶紧取下来,放在掌心细细端详,又怕被风吹走,用指尖捺住。

    头发很黑,很亮,却不长,很明显是太史阑的。

    他忽然微微一笑。

    这是她特意留给谁的呢?

    这一路她留了太多记号,指引相救的人一路追来,可是她忘记了,除了他,真的很难有别人能够发现并辨认出那样的记号。

    她拒绝他知道内情,可内心深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还是期盼着他的。

    所以留下记号。

    所以留下她的发。

    她是那般坚挺笔直的女子,坐如钟站如松,从来不会倚倚靠靠,正常情形下,她不会靠上任何东西,尤其是敌人的东西。

    她却在这吊篮的藤上,留下了一根头发。

    这是属于她的独特温柔,属于她的细腻心情,属于她深沉而无言的表达方式。

    而他,遇见她,像行路于黑夜里的茫茫旷野,忽然看见远方混沌深处射来的箭,那叫情感,自命运的弦上射出,惊光霹雳,一往无前,瞬间将所有细腻而敏感的心,击中。

    他将头发捏住,小心地收在袖囊里,唇角笑意不散。

    司空昱在山间的岚气里,再次看见他那样温存动人而又满足的眼神,最初的诧异已经过去,他忽然觉得悲怆。

    心空空的,为这人生里填不满的一切想望。

    山风从吊篮上过,呼呼作响,快要到顶了。

    两个男子都仰起头,这一刻没有即将遭遇敌人的紧张,只有绵长的思念和牵挂。

    为着,那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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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思念的那个人,正站在两道门前选择。

    随即她嗅了嗅那间散发淡淡脂粉气息的房,淡淡道:“休息一下。”往里走去。

    询问她的人怔住了——再没想到她竟然是这个选择,这个女子怎么看也不像会为了生存而献身于敌人。

    黑暗中似乎有人咳嗽一声,声音短促。

    “太史大人识时务为俊杰。”那人道,“既然如此,请喝药汤。”

    一碗药汤凑到她唇边,散发着淡淡的苦涩气息。

    太史阑一张嘴,“呸”地朝药汤里吐了口唾沫。

    ……

    端碗的人似乎怔住,手一抖,药汤险些泼洒出来。

    太史阑已经转过脸,隔着蒙眼布,准确地看向刚才有人咳嗽的方向。

    “纪连城。”她清晰地道,“纪家少帅,好大名声,原来和妓院里茶壶王八,不过一个货色。”

    “太史阑!不得放肆!”有人暴吼。

    “我选择进这门,就为了送你这口唾沫。”太史阑好像没听见那怒喝,淡淡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有种你就像妓院茶壶一样,先下药再强奸,干些最下贱男人都喜欢干的事儿,我不能拿你怎样,顶多保证你以后再也干不了这一次干的事儿。”

    “太史阑。”隐在黑暗里的纪连城终于开口,怒极反笑,“你是在激将我?你就不怕激将过头,我不会再强迫你,却会先杀了你?或者你就是想我杀了你?”

    “那就杀吧。”太史阑头也不回走向水牢,“反正你总是擅长以强凌弱的。”

    身后气息粗重,纪连城似乎很想发作,却不知为何没有发作,她身边一个男子重重推她一把,道:“进去!”

    太史阑一个踉跄,扑入水中,身后响起铁门重重关上的声音,锁链在门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这牢位于地下,进去就是水,没有任何干地,水深过腰,彻骨的寒气逼来,太史阑觉得腰以下几乎立即麻了。

    头顶上纪连城的脚步声重重远去,这个极其骄傲的人,果然不仅没有逼迫她,甚至连话都懒得说了。

    太史阑却觉得这事儿还没完,纪连城这样的人,如果动手杀她,才算完全没了心思。

    他留下她,只怕并不是有多大兴趣,而是为了压过甚至折辱容楚吧?

    太史阑唇角轻蔑地扯了扯——靠折腾对手的女人来寻求精神上的胜利感,难怪纪连城永远位于容楚之下。

    水很深,这水果然奇寒彻骨,所以水牢里没有再设什么刑具,想象中的水蛇水老鼠也没有,这让她心情不错,虽然她不怕那些东西,终究是不喜欢的。

    她慢慢抬起脚,蹬在一边石壁上,手指捏住了脚腕上的锁链。

    锁链在她的指尖中慢慢变细,渐渐消失。

    手上的锁链她却没动,头顶上还是有守卫的,很容易被发现。

    毁灭锁链时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此刻停下来,她才发觉,好像……没刚才觉得那么冷了?而且耳朵上有灼热感。

    她摸了摸耳垂,摸到一点圆润的东西,才想起来容楚戴在她耳朵上的那什么圣甲虫的尸体耳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