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大贵那个副将,和主将一个脾气,看不得对方装模作样,眉毛一挑便要说话,邰世涛忽然上前,赔笑道:“西局公公光降,自当效劳。”
“你小子识相。”常公公点头,这才瞄他一眼,忽然皱眉道,“有点眼熟呀。”
“在下曾在京中求学,想来有幸见过公公。”
常公公随意想了想,无可不可点点头,手一挥,“听说西番主营已经被破?正好,稍后天纪和上府应该就会赶来收拾残局,我等要提前穿过主营办事,速速带路。”
“是。”邰世涛态度恭谦,亲自上前为常公公牵马,引得他的士兵面面相觑。
常公公却很满意,一路上也便纡尊降贵和邰世涛说上几句,邰世涛又曲意逢迎,不一会儿两人已经谈得熟络,只是常公公嘴还是太紧,始终不肯透露自己到底来北严干什么。
邰世涛心中暗暗焦急,他看见西局的太监,便直觉不安,只是西局的太监终究还是训练有素,这话,不是那么好套的。
“喂,你要干嘛?”当他落后一步思索对策时,景泰蓝忽然在他身后用气音问。
“套话啊,真难……”邰世涛下意识答,忽然反应过来,轻拍一下他的脑袋,“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别乱说话!”
景泰蓝不做声,过了一会儿拉了拉他袖子。
邰世涛感觉袖子里被塞了样东西,低头一看,是个金牌,蓝底金字,上书“日宸殿”。
这是当初太史阑在奶娘水娘身上搜到的金牌,先前给景泰蓝整理逃亡行装时也给他塞上了。
邰世涛怔了怔,景泰蓝对着他嘻嘻笑,他并不太清楚这令牌的作用,但当初奶娘要他拿出这令牌,然后两人依此逃出宫廷,他记得路上遇见西局太监,他躲在奶娘怀里,奶娘出示令牌也就被放行了。
邰世涛看看令牌,想起刚才常公公出示的西局令牌,心中忽然一动。
这令牌,是不是也可以号令西局?
不管如何,试试看吧。
邰世涛将牌子系在腰间,放下一半衣襟遮住上端金龙纹样,只露出下面日宸两字,策马追上常公公,故意绕着他走了两圈。
第二圈果然常公公就发现了那令牌,不禁一怔,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随即脸色大变,瞬间对邰世涛神色恭谦,笑道:“失敬,失敬,没想到兄台您也是自己人!”
邰世涛大喜,知道令牌果然有用,当下加意笼络常公公,常公公慑于他“身份”,以为他持有高级令牌,想必另有秘密任务,也不敢多问,但邰世涛问起他的任务,这回他不敢再不回答,凑近邰世涛,神秘兮兮笑道:“兄弟您下问,也没什么好瞒的,我们奉总局命令,前来查看北严军情,如果还在战事之中,则督促天纪上府出兵,随即以北严军事总指挥太史阑守城不力将她问罪。”
邰世涛心中一跳,压低声音问:“如果北严守住了呢?”
“那自然要恭喜她,予她嘉奖,升她职位,让她到西凌首府昭阳城授勋。”常公公咧开嘴角。
邰世涛刚刚放下心。
就听见常公公忽然语气阴森,伸出手掌,狠狠一劈!
“然后以她私通西番为名,秘密逮捕,杀了她!”
==
“就地正法!”
刺客们说出的四个字,惊得连耶律靖南都跳了一跳。
他愕然看看刺客,再看看太史阑——这女人不是护卫北严的功臣吗?如果不是运气好,刚才她就已经是刺杀敌军主帅的大功臣,怎么天纪的少帅,要将她就地正法?
但耶律靖南已经没有时间惊讶,此时他终于听见外头的厮杀声,从城内各处传来,越来越逼近,无数火把燃起,点点星火,闪耀在漆黑的夜色里。
他惊得顾不得伤势,猛地站起——有人夜袭!这时候哪来的人!是这次刺客带来的?所以他们能闯到这里?
天纪属下的精英执法队队员们却也在面面相觑,他们是执行少帅命令的暗杀队,擅长潜伏和暗杀,并不参与作战,这次来也是一个十人队,一路潜伏而进,自然不是他们干的。
不过这些人这时候回想起来,也觉得这一路闯进来太过顺利,他们本来是打算悄悄穿城而过,并不惊动任何西番士兵,进入北严内城,杀掉太史阑的,结果在接近耶律靖南主营附近,发现有乱象,且护卫人群空虚,临时起意想要刺杀西番大帅,立个大功才冲了进来,不想竟然在这里遇见太史阑。
那现在在外面作战的是谁?城内四面火光,敌人竟然从四面八方进行攻击,一定人数不少。
这几人对视一眼,不管来的是谁,总之都是己方,没什么好担心的。
“拿下他们!”耶律靖南强忍痛苦,拔出腹中金剑,匆匆做了包扎,一边指令手下护卫留下包围这一群人,一边带人转过厅堂——他没空在这里追究,他要出去指挥作战!
耶律靖南的护卫包围上来,天纪那几个刺客眼珠一转,忽然道:“我们来,是要杀太史阑,和我们比起来,她才是你们最大的敌人,你们罢手,让我们杀掉太史阑,然后我们自会退走,不插手此间战事,你们也少牺牲几人,如何?”
那群西番士兵对视一眼,刚才刺客到来那一剑他们也看见了,自知不是对手,实在没必要拿自己小命去填,都默不作声向后退了退,散开包围。
天纪属下那几个暗杀队员哈哈一笑,提剑向太史阑逼去。
太史阑望定他们,眼神中并无畏惧,忽然哑声道:“天纪少帅?纪连城?”
“你是要记住少帅名字,好将来下地狱参拜吗?”领头男子笑道,“也无妨,不过怕你得等最起码一百年。”
太史阑不说话,望定他。
她满脸沾着自己的鲜血,越发衬得眼神黝黑,因为长久没有好眠,黑色瞳仁四周泛着幽幽血色,似一簇簇飞舞的烈焰,她看人的眼神专注、坚定、充满恨恶和杀气,先前的悲愤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杀意,钢铁般,锐利地逼了来。
就是这些人。
就是这些无耻、无用、无情、而又偏偏窃据高位掌握他人生死的人。
就是这些内心里藏满阴私肮脏,只会崩毁而不能重建,却又不愿他人重建的人。
凭什么想要抹杀她?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