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阑

作者:天下归元

    满带杀气的话语掷在风中,满是温柔的依偎靠在颊侧。

    李扶舟那一抬头,唇将擦过太史阑的脸。

    太史阑忽然一侧头。

    那即将落入唇边的一掠,如蝶翅越过瓣尖,落在了空处。

    随即太史阑坐起身,平平静静挽了挽衣袖,将散落的断箭归拢,站起身,道:“你来得正好,这里有一批箭劳烦送出去。”

    李扶舟坐在地上,双手按膝,看着太史阑,她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神情,令他眼底神情微微一黯。

    他接过袋子,手指触及她的指尖,太史阑没有缩手,她的指尖冰凉,冰凉地擦过他的掌边,很自然地收回到了她自己的袖子里。

    李扶舟有一瞬间,想要紧紧握住那只冰冷的指尖,用自己的温度,狠狠地温暖她。

    他曾经怀疑过自己有没有足够的热度,够不够去暖那个冷峻骄傲的女子,以至于在她开口询问的时刻,他踌躇犹豫,错过那一刻宝贵的心意。

    然而此刻只是她冰凉的指尖,便令他觉得痛心而失落,忽然想要勇敢,想要忘却,想要五年来第一次试一试,找回五年前那个会笑但是更会发怒的自己。

    想要在她的眼神里涅磐,重生时刻,或可见崭新天地。

    又或者不是想拯救自己,只是想成全她,他记得初见那一日她的背影,更记得她邀请他吃包子喝酒时,那一刻眼眸微弯,温暖而欣喜的神情。

    他想这个冷傲的女子,她的内心,在之前的很多年,一定很空旷很寂寞,虽有朋友相伴,但有些最深处的疼痛和冰冷,她一定会深深藏起,只因不愿让他人为她心伤。

    所以她渴望温暖,不由自主走近。

    近雪,却近了那一刻深埋的雪。

    “太史阑。”她已经走过他身侧,开始了又一轮的工作,他倚着门框看她,轻轻叹息,“你说过,没有永恒的日头,却有从不迟到的黑夜,可是,黑夜总有过去的时候。”

    太史阑停下手中的工作,垂着眼睫,在李扶舟以为她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她忽然侧头,看了看自己的肩头。

    李扶舟眼神不由自主看过去,随即身子一僵。

    太史阑臧蓝色长袍的肩部,有一处显得颜色微深,有淡淡水迹。

    “如果你还在为黑夜叹息流泪。”她道,“就不会看见照进眼里的第一缕日光。”

    随即她低头,继续努力工作,一阵风过,她身前的门慢慢掩起。

    李扶舟立在门前,看那门缓缓合起,光影如扇面合拢,她在光影的尽头。

    万千思绪浮沉,到此刻,连一声叹息都似乎觉得太迟。

    要如何告诉她,他叹息流泪,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夜的深沉,更为了相遇黎明那一刻霞光而感动欣喜。

    要如何告诉她,他已经看见那第一缕日光,却因为那一霎极致烂灿而不由自主闭上眼,再睁开时,日光已远。

    “啪嗒。”门合上。

    李扶舟缓缓转身。沉默良久,忽然跃起,直奔城头而去。

    那一日,所有鏖战城头的士兵,都看见那一个蓝色的背影,在城头长啸作战,疲惫而不休,看见他蓝色衣袂掠过武器和鲜血的光幕,在无边无垠的浅白天际飘扬,孤独而,沧桑。

    ==这一夜,上府兵大营。

    一队士兵正在巡逻,长矛的矛尖向着浅红的月色,断断续续的口令声传来,这里的夜也并不沉静。

    隐约大营正中,有人怒而拍案的声音,只是上府兵大营军纪森严,不是巡逻经过,无人敢随意靠近。

    忽然一座屋子里,走出一个少年来,背光而行不见颜容,但步伐轻快而稳定,月色下身影修长,革带束出紧紧的腰。

    “邰佰长!”他出来时正遇上一队巡逻的兵,当先的士兵立即恭敬的称呼。

    他不能不恭敬,眼前的少年年纪虽轻,却出身大家,又是第二光武营的历练人才,更难得的是人家出身虽好,却毫无纨绔习气,进入上府兵大营不过一两个月,实打实以军功,迅速升为佰夫长,是上府大营多年来升迁最快的。

    前途无量,谁敢不巴结?

    “小司。”邰世涛微笑点头,瞟一眼巡逻队伍,忽然道,“兄弟们这是这个月第五次夜巡班了吧?很辛苦吧?”

    “是呀。”那什夫长叹口气,“没办法,将军说近期西番不安分,增加了夜巡人数和班次,大家都辛苦。”

    “嗯。”邰世涛点点头,“不过你上次痢疾还没好,今晚就我来替你班,如何?”

    “这……这不大好吧……”那什夫长不好意思地推让,邰世涛早已不由分说接过他的蛇矛,戴上标记,又问了口令,把他推到了一边。

    什夫长满脸感激地回去休息了,邰世涛执矛绕军营巡逻,很快就走到了总将主帐附近。

    主帐内此刻说话声不绝,邰世涛坦然走近,执矛的影子映在窗纸上,里屋上府营总将边乐成等人瞟了一眼,丝毫不在意地继续讨论。

    门半掩着,断断续续话声传出来。

    “……竟然真的绕过天纪和我们,去了北严!”

    “……是怎么穿过去的?必有小道,必有内奸!”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朝廷命令我们和天纪在青水关观望,天纪却将埋伏的兵撤走,这是怎么说?咱们是继续留,还是也撤军?”

    “纪连城有私心,我们怎么可以和他学!朝廷命令岂可违抗!”

    “但我们在青水关观望,坐视不救北严,北严要怎么看我们?”

    “那是朝廷的命令!”

    “……真不明白怎么会下了这样的命令?让北严消耗西番军力?笑话,北严那点人,能坚持几天?一旦瞬间城破,西番军南下,残局谁来收拾?只怕现在,北严已经失守了吧!”

    窗外,执矛一动不动的影子,忽然晃了晃。

    “……那倒没有,听说出了个人物,还是个女子,叫什么……太什么阑,不一个二五营的历练学生,竟然临阵夺了军权,将欲待投降的张秋从城头推下,将北严青壮临时征召入伍,现在带人死守北严,已经支撑了好几日……”

    “不过北严外城已破,内城城墙低矮失修,城内粮草武器一律不足,能撑在现在已经是奇迹,只怕再也坚持不了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