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阑

作者:天下归元



    在对战中失神并且贸然以背对敌,是不可挽回的最大错误,一柄剑,立即就抓住了这个机会,毫不停留,狠狠刺进他的后背。

    剑锋冰冷,而热血炽烈,冷热交替的极端感受,让濒死的孙逾忽然奇异地想起“史娘子”。

    这是他一生中,遇见的最不可思议,反差最大,也因此最让人恐惧的,人。

    ……

    “少侠”们也一个个死于西局密探之手,太史阑依旧没动。

    这些人接触到了西局和容楚之间的纷争,已经注定了死亡的结局。

    何况这些人也不能算好人,若他们真的是一对普通夫妻,此刻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山岗下和少侠们对战的西局密探,此刻才发觉山岗上的不对劲。

    赵十三们已经收手,于是时有一具具尸体,被风沙卷起,滚落山坡。

    那些剩下的西局密探发现熟悉的尸体和山岗上彪悍的护卫,震惊之下无人恋战,转身便向四面八方逃窜。

    赵十三要追,容楚举起手。

    赵十三停住不动。

    太史阑却不管这些,张嘴就问,“为什么不斩草除根?”

    “总要留人报信的。”容楚微笑,“他们必须知道我已经知道了这事。”

    这话有些拗口,也有些不对劲,容楚把人杀了,对方不是一样会知道他知道了这事?

    然而太史阑想了想便明白了,关键不是“知道”,而是“我。”

    “你的意思,他们根本不知道,要杀的人是你?”

    容楚笑容微微赞许,“如果知道要杀的是我,怎么可能在这里设伏。”

    “那你放人回去……”

    “西局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目前虽然西局主掌是康王殿下,但新任指挥使是乔雨润,两人之间政见不同,康王认为既然敢做就不必顾忌过多,西局就是该成为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可怕机构;乔雨润却认为那样会导致西局众叛亲离,众人离心,很难得到有效信息,应该区别对待,分化拉拢,对外尽量改善形象,将西局建成凌驾法司之上的半明半暗的机构。”容楚淡淡道,“所以我可以肯定,这个暗杀命令,不是乔雨润的意思,而是康王的。”

    “所以,你这是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也要分化他们了?”

    “乔雨润目前就在这一带,此地西局密探必然也归她直管,康王的手伸得太长,不顾一切以绝密命令,指挥西凌蓝田司暗杀我而不成,反而损兵折将打草惊蛇,乔雨润怎么能咽下这口气?跑回去的人一说,整个蓝田司,包括第三司都难免有怨气,在他们看来,对付我是以卵击石,他们是被蒙在鼓里,被康王勒令去送死,这口气,他们也是咽不下的。”容楚笑得微微暧昧,“这种黑暗里行走,整天琢磨着害人的鼠辈,已经被这日子拨弄得心思疯狂了,谁要得罪他们,他们都敢去咬一咬,哪怕康王势大,也未必经得起这些整天浸淫害人毒计中的小人整日算计。所以我干脆少杀几个,留多点人,给咱们尊敬的康王殿下,搞点乐子不是?”

    太史阑无语。

    就这么一点点事,这家伙已经完全推算出了前因后果,不用验证,他一定是对的。

    推算出全部事实也罢了,他还不穷追猛打趁机泄恨,顺手就布了局,借势引火到了主谋身上。

    可以想见,接下来的日子里,西局不会太平静,宗政太后最宠爱的两个人,如果以前还勉强能合作,今日之后,必然分道扬镳。

    给敌人多个敌人,胜过给自己找个朋友。

    尤其当那敌人的敌人也是毒蛇的时候。

    但再毒,再狠,再心机深沉,似乎也比不过眼前这个微微笑,拂拂袖的人。

    “景泰蓝。”太史阑抓紧一切机会对小子因材施教,“你看,这就叫未雨绸缪,心机深沉,所谓成功的奸雄,成功之处就在于,当别人还在为某一步推算或报复的时候,他已经越过那一步,直接看到了后面的几步或者几十步。”

    “我以为我该算是英雄。”容楚不满。

    “英雄都在地下,奸雄才能祸害千年。”

    “我不是英雄也不做奸雄。”容楚微笑凑上来,“我只想祸害你……”

    “你还是祸害英雄侠少们比较合适。”太史阑掉头就走。

    景泰蓝趴在她肩上,眨着眼睛,咬着手指,嘻嘻笑,“公公耍流氓,bitch—is—bitch!”

    ……

    赵十三赶上来,一声呼哨,底下驶来一辆马车。

    “十三给我找到了当年治我腰疾的名医。”容楚有些歉意地看着太史阑,“当年他就说,五年之内我必定复发,这人行踪不定,好容易找着,家父已经命人从丽京快马通知,勒令我必须前去诊治。”

    “看病要紧。”太史阑抱着景泰蓝便走,“我回北严。”

    她走出两步,身后容楚轻轻一唤,“阑阑……”

    太史阑停住脚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

    “那么,”容楚笑,“夫君?”

    赵十三的脸青了,景泰蓝格格笑起来,他觉得前几天很好玩,觉得国公做女人也很好看,以后都这样也挺好。

    “娶不起。”太史阑走得更快。

    “你就不留一留我,或者,跟我去?”

    “容楚。”太史阑转身,看着他的眼睛,“你的天地,终究不是我的,容家那样的家族,也走不进我。”

    容楚沉默。

    这似乎是太史阑第一次明确地,对他所暗示的未来,表达了意愿。

    以往他是调笑的口气,而她也无动于衷。今天他依旧是调笑的口气,她却认真地回答。

    在别的女子都会犹豫纠结,只能装傻,怕人说自己自作多情的时候,她还是那么直接干脆,一剑便刺入中心。

    这么一认真,倒叫他哑口无言。

    不能否认不能承认,他的眼眸里,渐渐浮上一层寂寥之意。

    “喜欢已至,真爱未满。”太史阑转身,不曾回头。

    景泰蓝牵着她的衣角,摇摇摆摆,一边走一边呵呵笑着回头,用口型悄悄对他讲,“麻麻……我的……”

    容楚看着一大一小的身影走下山坡,进入马车,想着这段日子的水中漂流,相依为命,男女反串,一路戏谑中暗含惊险的旅程,想起她每日为他按摩时,力度适当的手指,想起灯光下那看似坚硬女子,侧面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