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阑

作者:天下归元



    早上起来容楚神清气爽,脸色好得刺眼,太史阑隔窗看见孙逾和闻敬都沉着个脸过去,各自挂着俩大黑眼眶。

    容楚的腰今天终于稍稍好了些,能坐了,于是他坐到了梳妆台前。

    国公接受新环境新身份的能力很强,几天前阴差阳错被逼做了太史阑老婆时,他还以绝食表示抗议,几天后他倚着妆台,垂着水袖,巧笑倩兮,妩媚回首,娇娇地唤:“夫君——”

    “夫君大人”靠着墙,嚼着糖,目光冷淡,面无表情。

    古装虐文雌雄颠倒版,毫无违和感。

    “夫君,奴家想换一朵绒花,要紫色的。”“史娘子”撒娇熟练。

    太史阑听若未闻,下巴一抬,“贤妻,你家老爷我要洗脸。”

    “儿子,你爹要洗脸,快去伺候。”

    悲催的景泰蓝对四面望望,发现无人可以指使,光屁股扒窗大喊,“小二,我娘要紫色绒花,我爹要洗脸,我没人给穿衣服,速来——”

    ……

    “史娘子”端的好度量好贤惠,夫君大人不理也不生气,自己胡乱找点粉拍拍,胭脂刷刷,口脂涂涂,涂口脂的时候景泰蓝两眼发亮,连咽唾沫,显然被这久违的美味勾引起了绵长的思念,却被太史阑一个杀伤力并不强却充满警告的眼神给腰斩。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史娘子”化好妆,满意地左看右看,搔首弄姿,太史阑掀起眼皮,冷淡地瞧他一眼——演戏上瘾症候群。

    “史娘子”装扮完毕,太史阑大步过去,将披风兜头兜脸给他一裹,扶了他出去,史娘子一路靠在夫君身上,花摇枝摆,颤颤悠悠,逢人就打招呼,半个身子的重量,都依在那并不孔武有力的“夫君”身上。

    国公很欢乐,国公心情很好,因为国公忽然发现,反串很幸福。

    除了这时候,还有什么机会,那块里面包裹着美味馅心的石头,肯让他上下其手,倚红偎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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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家子弟孙逾,为了讨好“史娘子”,给史娘子专门雇了一辆车,但因为上次惊马,他自己终于不再死乞白赖地也坐在车上,“一家三口”,得以同车而行,太史阑正好趁这难得的悠闲,给景泰蓝补课。

    今天上英文和历史。

    “bitchisbitch。”她读。

    “bitchisbitch。”景泰蓝奶声奶气跟着念,“麻麻,什么意思?”

    “贱人就是矫情。”

    正在喝茶的容楚,一口茶水险些喷到景泰蓝脸上。

    “什么叫矫情?”今天的课程有难度,景泰蓝眨巴眼睛。

    “心里想的不等于嘴上说的,嘴上说的不等于手中做的,杀人越货还要姿态圣母,看见男人走不动腿还要白莲花。具体参考你乔姑姑。”

    “哦。”景泰蓝欢喜,“以后我可以这么骂她吗? qiao玉run,bitchisbitch!”

    “错,是玉run qiao,bitchisbitch!”太史阑纠正。

    “哦。”景泰蓝手指抵在酒涡上,笑呵呵地道,“麻麻,全是这个英语,乔姑姑听不懂呀,我可不可以这么说:乔姑姑,你个bitch,做得很好,没人比你更bitch了,下次你再这么bitch,我就 ** you!”

    “很好。”太史阑赞,“举一反三,有长进!”

    容楚咳得连茶叶沫子都险些吞下去。

    “你这是哪国语言?”

    “英国。”

    “没听过,是南洋诸国之一吗?”

    “你没听过的多了。”

    “** you什么意思?”

    “对对方进行诚挚问候。”

    “是滚你妈蛋的意思吧?”

    “太客气了。”

    “你怎么给孩子教这些村俗之语?”容楚皱眉,“你忘记他的身份?”

    “身份是什么?”太史阑若无其事翻开一本书,“听过这么一句名言没有?”她平板板背诵,“我们生来世上,只为了纵情欢笑,痛快发泄,舒畅流泪,放声呐喊。而这世界要做的,是让我们渐渐忘记这些,哭不是哭,笑不成笑。别忘记,在成为权力和现实的奴隶之前,我们首先是人。”

    “这是谁的名言?”容楚思考,心想他怎么没看过?

    “太史阑。”

    容楚笑了。

    他舒舒服服向后一靠,眯着眼睛,懒洋洋道:“这里也有句名言,说给你听:强大的皇朝,从来都为男人创造,没有女人跻身之地。并不是男人一定比女人强大,而是在权力面前,他们比女人更清醒,更冷酷,更无情地选择有利于自己的那一方,当女人还在为奴隶们流泪时,他们已经将人们变成奴隶。”

    “这是谁的话?”

    太史阑等着那句“容楚”的答案,容楚却轻轻笑了。

    “一个女人。”他若有深意地瞟了景泰蓝一眼,“这是她的前半段话,后来她用实际行动,将这话的后半段补齐。所以有些事我觉得很有意思——有些人天生就是敌人,我想,你们会碰见的。”

    景泰蓝咬着手指头,眼珠子骨碌碌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咕哝道:“我还是喜欢麻麻的话……”

    太史阑毫无表情,变戏法似地找出一本书,道:“历史课。”

    已经昏昏欲睡的容楚眼睛一睁——她懂南齐历史?

    虽然没有问过她的来历,但他隐隐觉得,她不是南齐人,甚至也不是大燕大荒东堂东番以及这世上任何一个国家的人,她的思想和言论,有时尖锐有时宽广,但无论哪种,都超脱于这个时代,是不能为当权者所容的奇妙放纵。一个来自于不可知的他处的人,能怎样诠释不属于她的历史?

    书看起来很普通,容楚眼角一瞟,赫然是集市上到处都有的三个铜子一本的《大齐山河》。

    一本地理杂记书而已。

    太史阑就好像没看见他兴致忽起的眼光,翻开书,停留在第四页上,看样子已经讲了几课。

    “马上要到蓝田关,今天就学这个。”太史阑先给景泰蓝普及地理知识,“蓝田关,原先苍东行省南边界,后因为东番掠夺及年年风沙,半个苍东行省化为沙城,天熹十三年重新划分各行省,将蓝田关南移,划入西凌行省,此地扼西北要隘,北接澈城关,西通丝帛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