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阑

作者:天下归元



    他悄悄地扶住了腰。

    太史阑确实有一双利眼,看得一点也不错,他的腰确实出了问题。

    少年时那一场著名的战役中,他埋于雪下两天,终斩敌酋,成就不世功勋和少年美名,也因此顺利从众兄弟中脱颖而出,继承爵位。但腰部受寒留下隐疾,平日倒也很少发作,但先前水中泡一夜,再瀑布之上渡两人,为了景泰蓝和她的安全,那两个违背人体生理能力的大转身,再次引动了旧患。

    以为这毛病早好了,没想到一旦发作来势汹汹,容楚觉得自己半身都麻痹了,别说扭腰,现在动一动都困难,所以他死死贴住崖壁,呼吸大点,都觉得腰间撕心裂肺的痛。

    一大波浪头砸过来,太史阑忽然偏了偏身子,正好挡住那一片水浪,哗啦一下,从头到脚一个透湿。

    容楚的呼吸忽然有点不稳。

    太史阑没回头,没动。

    她先前清晰地听见那两声嘎吱,后来又感觉到他微微颤栗的呼吸,拂过她的后颈,那不是因为冷或者**,她很清楚那是属于疼痛的频率,难得他还记得和她斗嘴。

    忽然他不斗了,不说话了,呼吸拂过她的颈侧,依然有点微微颤栗,但似乎又和先前不同,带着点勃勃的热力和颤颤的弹动,像琴上丝弦,被瞬间拨紧。

    于是水波涌来,她迎了迎。

    一场水过后,两人都似乎有点疲倦,不说话,树上的景泰蓝打了个喷嚏,小脸微红,太史阑记得他还在发烧,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点火取暖。

    容楚怕是不能动,不然他早带着她们离开这里,上到平台了。

    太史阑看看上头,撕下自己一只袖子,递到景泰蓝手上,“景泰蓝,看到上面一根树藤没有?对,就是那个,你用这布包住双手,把那藤拉下来,能拉多少拉多少,注意平衡,别让自己掉下来。”

    “这太危险。”容楚看看那高度,“松枝并不牢固,万一他用力不均,很容易掉下来。”

    “我接着他。”

    “你有什么本事接着?不过就是两人都掉进水里,还得我去捞。”

    “不用你捞,我有办法。”

    “无论什么办法,冒险我都不赞成。”

    “如果因为可能的危险就永远不去做,那不如回家绣花。”

    “要求也要有限度,他才两岁半。”

    “我三岁就杀人了。”

    ……

    半晌沉默后,容楚转头,看着太史阑的眼睛。

    明知她不屑撒谎,依然想要从那双眼睛里找出玩笑的味道,然而,没有。

    她看人永远那么坚定,是长矛,击穿人间一切虚妄。

    “啪。”一根树藤掷了下来,老松上,景泰蓝笑呵呵地道,“话真多……”

    太史阑和容楚,“……”

    太史阑一手接过树藤,伸手在容楚腰间摸索,容楚嘶嘶地吸着气,笑道:“孩子在面前,别这么猴急的……”

    太史阑哪里理他,这人腰现在僵硬冰冷得死尸一样,一万年没见过男人的花痴都不会因此引起任何暧昧联想,她按照印象,在他腰间一个暗袋里,摸到一把薄薄的匕首。

    匕首极薄,一层皮肤一样贴着他的皮肤,稍不注意险些割到她的手,太史阑抽出匕首,对崖壁上一插,一个洞无声出现,跟切豆腐似的。

    果然好刀。

    容楚挑眉,看自己价值连城的私密武器,就这么被她搜了去,还拿来当铁锹用——这女人好像就不知道什么叫客气,嗯,如果她对占有男人,也这么不客气也不错。

    “景泰蓝,爬到我肩上!”

    景泰蓝圆滚滚的小身子,小心地顺着松枝挪下来,太史阑接着,把他挪到自己肩上,又往背上捋了捋,然后用树藤缚住。

    此时三人很挤,马上就站立不稳,太史阑立即顺着匕首挖出的洞,手脚并用向上爬去。

    容楚靠在崖壁上,看她还算灵活地向上爬,心想这女人招呼都不打,头也不回,嗯,有几成可能会回头找他?他赌一成……

    “啪。”一根更长的树藤,从平台上垂下来,正落在他鼻尖前。

    容楚抬头,就看见太史阑淡定的脸,眼神里写满,“磨蹭的男人,快点!”

    “这里风景不错。”容楚不接绳子,悠然自得看前方滚滚水波,不远处滔滔瀑布,“我忽然想起我的内功,和此刻场景颇有相似之处,你去吧,我练功,练完了,腰经也就畅通了。”

    太史阑看他一阵子,然后转头。

    容楚微微笑。

    然后他在水声中,听见平台上头,太史阑对景泰蓝又开始了现场教育。

    “逞能的男人很讨厌。逞能被发现还死要面子的男人,又讨厌又蠢。”

    “麻麻。”景泰蓝奶声奶气地道,“你是在说公公吗?可公公看起来很好呀,他刚才飞得很漂亮。”

    “那是刚才。”太史阑道,“你没看见,他裤子都快要掉了,都没法拉起来吗?”

    容楚觉得他有朝一日必须要把这个女人按倒在某处狠狠地惩罚,直到她懂得礼教、阶级、三从四德、为尊者讳,男子大如天等等人生至理。

    至于某处,床上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树藤一阵晃动,不一会,太史阑蹭蹭蹭地爬下来了,容楚笑吟吟靠着崖壁,双手抱胸,欣赏着她的英姿——从下往上看,正好可以看见她全身的曲线,被水湿后才能发现的美妙,恰到好处的凹陷,再恰到好处的起伏。日光从山崖的折角转射,到此处优美如月光。

    她爬下来了,从上往下看,又是一处不算险峻却秀致的山峦,容楚觉得很满意,心情甚好。

    可很快他的心情就不好了。因为太史阑不由分说,往他面前一蹲,把他背上,拿起树藤往自己胸前一交叉,手臂穿过肩膀递过树藤,“自己捆上。”

    容楚不说话,半晌却笑了,懒洋洋在她耳边道:“我会抱紧你的。”

    太史阑有点诧异,这家伙这次竟然没有大男子主义,原本她打算如果他再装叉,干脆打昏他算了。

    还是挺识时务的。

    她吸一口气,开始向上爬,背一个大男人和背一个小男人那感觉几乎不可同日而语,何况这向上的斜坡十分陡峭,背上的压力超出了她的预计,她第一次险些没站起来,再深吸一口气,抵在水下的手掌用力,才缓缓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