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阑

作者:天下归元

    听见这声音,太史阑眉头一挑。

    四面女子们的欢呼比男学生们更高,“李教官!”

    李教官?

    那神龙见首不见尾,太史阑听烂了一耳朵的大名鼎鼎的李教官,听说不是叫李扶舟么?

    可这声音明明是李近雪的声音。

    和她莫名遭人追杀,掉崖失踪的李近雪。

    这个人,是太史阑穿越以来,遇见的少有的对她一开始就充满善意的人,他莫名失踪,太史阑表面冷淡如常,内心也未必全不挂念,此刻听见他的声音,一霎间竟似心底微微一热。

    原来他还有个名字,原来他没事。

    太史阑回首,就见春风下,碧树里,那人微微笑着看过来。

    春光笑颜,桃李韶华,天地在那人眼波里温存,化烈风为湛蓝之海。

    一触即发的紧张状态也因为这一笑而微微放松,执法队下意识松了松枪柄,学生们停住脚步。

    只有那些反对的教官们皱了眉。

    “李先生也要表态么?”营副脸色不太好看,但这个阴鸷冷厉的人,居然也对李近雪态度不同,客气而微带恭谦。

    “前几日我来过一趟,有急事便先离开,后来听说二五营终于满员,特回来致贺。”李近雪注视着太史阑,目光温煦。

    “李先生既然在,自然有权参与营内任何事务。”营副一指太史阑,“刚才的事您想必不清楚,这女人擅闯……”

    “我觉得,”李近雪温和地打断他的话,“对太史姑娘是否有错的一切判定,都应该与这次寒门学子申诉修改选课制结果相关。”

    “李先生的意思,是申诉通过,太史阑便无罪?”营副眉头一皱,随即冷笑,“既然李先生这么说,行。”

    众人默默,都知道李近雪就算赞成修改选课制,也不过一票,根本扭转不了大局,营副就是明知这一点,故作大方罢了。

    “姚营副真是公私分明。李某佩服。”李近雪立即赞叹,问他,“那么,我可以参与表决?”

    “可以。”

    “算上我的票数?”

    “算上。”营副有点不耐烦,眼神里写满“迂夫子”三个字。

    “那好。”李近雪还是那干净醇和的笑,慢慢地从袖子里掏出个东西,微微带点歉意地道,“我赞成……”

    营副冷笑。

    “……以及晋国公托我表态,赞成。”

    冷笑僵住。

    李近雪摊开的掌心里,一枚乌金牌熠熠闪光,古篆“晋”字形神朴雅。

    “按照规矩,”李近雪絮絮地道,“我是特邀教官,遇表决以一抵二,晋国公向来不参与地方光武营细务,但相信以他总领光武营的身份,想必和营副大人一样,以一抵三也是当得的。”

    营副直勾勾地瞪着他手中的令牌,只觉得满嘴发苦。

    怎么就忘记了他另一个身份!

    “添五人赞成。”李近雪转向院正,“您看?”

    院正瞟了令牌一眼,谁也不知道晋国公到底有没有托李近雪表这个态,但令牌在人家手里,人家说了算。

    朝中上下无人不知,李扶舟,晋国公府大总管,南齐第一总管。

    第一,才能第一,容楚不喜在京,常年游走天下,他的晋国公府一切琐碎事务,大到皇帝圣寿贺礼,小到一家子爵府孩子洗三,诸般迎来送往丧喜红白,都由大总管一手操办,从不出错。

    第一,地位第一,相传他和容楚并不是主仆关系,他为容楚做大总管也不是卖身为奴。而是因为当年家族欠了容家的恩,出于报恩,李家坚持每代子弟都会来容府长驻几年,和当代国公兄弟相称。所以两人关系更近于朋友,容楚那只不好惹的狐狸,对李扶舟相当信任,李扶舟作为大总管,往来自由,也不常常在府,容楚竟能容他遥控府中事务,掌握府中诸多强卫。对于王公贵族来说,这是不可思议的异数。

    第一,神秘第一。对于容楚麾下第一爱将的出身,自不乏有心人多方打听,但始终不得真相。传说里李扶舟出身武林神秘世家,江湖巨擘,本身血统高贵,家世豪贵不逊王侯,江湖地位便如容楚在南齐朝廷的地位,但至今没有证据证明。

    所以,李扶舟拿出的容楚令牌,便如容楚当面,光武营无论谁,也不敢当面为此去向容楚求证,只怕便是去求证,容楚这个出名护短的,也必然点头。

    寒门学子喜极欢呼,执法队惶然地左看看右看看,院正舒了一口气,连连道:“退下,退下!”

    营副脸色阴沉如将滴水,半晌咬牙道:“我光武营力行多年之严规,怎能因为几个贱民,说改就改?”

    “一切凭规矩定夺。”李近雪笑道,“姚营副刚才那句话,在下十分赞同。”

    “就算允许修改。”姚营副咬咬牙,腮帮上鼓起铁青的肌肉,“这女人触犯营规,挟持杀伤同学之重罪,绝不可恕!”

    寒门学子听见这句,欢呼立止,愤然上前一步,太史阑岿然不动,她至今没有任何激动之色,抵在郑四少脖子上的小刀就没颤过一丝。

    “姚营副此言差矣。”李近雪好温和地笑着,“申诉已经通过,按照营规第二十三条,但凡提出重大谏言为营内主事通过者,视为特功,予以嘉奖,赏‘嘉言’勋章,结业后允许升一级入仕。院正,可对?”

    红脸老者犹豫一下,点点头。

    “至于杀伤同学……”李近雪忽然对太史阑眨眨眼。

    太史阑忽然小刀一收,将郑四少一推,对他点点头,“不好意思,开个玩笑。”

    “你看,”李近雪立即接上,“玩笑。”

    红脸老者开始咳嗽,花寻欢大笑,“是的,玩笑,你们吓成这样好傻!”,郑家人面面相觑。姚营副脸色如猪肝,额上青筋突突跳动,半晌嘶声道:“无耻!”

    郑四少晕晕乎乎中被突然推开,下意识反推太史阑,手刚抬起,忽觉被飞速塞进一样东西,入手黏糊冰冷,低头一看,赫然是一柄小刀。

    “自己的东西,拿好。”太史阑平静地道。

    郑四少险些背过气去——这插了他腰一个洞的刀,什么时候变成了他的?

    “太史阑!”姚营副怒喝,“便纵你今日受得嘉奖,你伤人之罪难免!你以为你把凶器丢开,就可以湮灭罪证吗?郑四的伤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