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近乎挑衅,太史阑瞟他一眼,从床边起身,直直走了过来。
容楚也有一瞬间的愕然。
太史阑走过来,走向澡桶……走过澡桶。
打开门,越过直勾勾瞪着她的赵十三,下楼。
容楚这回倒来了兴趣了,趴在澡盆边,笑吟吟等着瞧她到底要干什么。
肯定不是就此避走。虽然认识没多久,但这女人个性鲜明得就像黑墨染上白纸,想不明白都不行——向来只有她逼人让的,就没她让人的。
过了一会,楼梯蹬蹬声响,太史阑上来了,搬着一块巨大的木板,看起来有点眼熟。
她身后跟着一个小二,笑嘻嘻拎着一桶壁画用的颜料。
“来帮忙。”太史阑招呼赵十三,使唤他就像容楚使唤一样自如。
赵十三想拒绝想瞪眼,可在那女人冰山表情面前,忽然觉得怎样拒绝都显得幼稚,只好乖乖去帮忙。
他帮太史阑把板子架起来,板子掂在手中很重,赵十三越看越眼熟,忽然大悟——这不是楼下店掌柜的柜台吗?她把人家柜台都拆下来干嘛?
容楚**趴在澡盆边,越看越有兴趣,澡都忘记洗了。
赵十三和小二一边一个把板子架好,太史阑拿着一枝大号狼毫,蘸油漆在板子上唰唰写字。
写完把笔一扔,指挥小二们把板子架在了楼板上,一个面向四面八方、底下人头一抬就能看到的地方,还让小二挂上两盏灯笼,照亮那块板子。
这家店座落于闹市,底下就是东昌城最繁华的夜市,二楼可以看到底下人群,晚上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人群熙熙攘攘而过。
板子灯笼一挂,立即有人注意到,开始指指点点,渐渐人群停留的越来越多,很多人仰头,惊呼,眼放异光。
赵十三好奇,凑过去一看,然后,僵在了风里……
容楚也开始好奇了。
他想起身,可是此时忽然冒出来一堆人,手中抓着工具,迅速下掉了所有的门窗。
下掉了所有的门窗……
于是容楚只好在水里泡着了。
因为这座楼是风景房,在前院中心,全竹木制作,四面大排轩窗,格局十分开阔,此时主要窗子一下,这间房就等于袒露在万众目光之下。
太史阑搬张椅子,坐在那块巨大广告牌后,手里抓个锣,开始敲锣。
声音一响,远传八方,整条街上的人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然后他们就看见四面开窗的小楼。
看见巨大的写满红漆字的广告牌。
看见广告牌上那字迹剑拔弩张的“广告”。
“迎来客栈酬宾盛礼:美人出浴,免费观赏!”
底下还有一行小字,“求才子骚客临屏赋诗,佳作将免费在本店橱窗内悬挂张贴,供东昌万众瞻仰——一夜成名,不再是你的梦想!。”
看见高楼轩窗,楼上有澡桶,澡桶内有人,乌发黑润,肤光致致,仿佛真是个美人!
“哗”一下,人群轰动了。
美人当街洗澡!
任人观看!
骚动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层层叠叠,一律伸脖踮脚做呆头鹅状,前头的眯眼睛拼命瞅,后头的急不可耐拼命掰前头的肩膀,“哪呢哪呢在哪呢?”“我说兄台你该看够了吧?”“让让!让让!”“他娘的你这么肥挡住老子视线了!”“瘦猴,看多了小心精尽人亡!”“砰!”“乓!”
东昌府当晚受理踩踏争执互殴治安案件三十余起,较去年同期同比上升百分之三百。
太史阑冷笑,果然凡事有常理,古今无不同,这和现代车展美女穿得越少人越多一个道理。
店掌柜在一边笑得见牙不见眼——太史阑让他出力出人,拆柜台拆窗子都没给钱,只是告诉他,这叫广告,保证他这么做,必定住客爆涨,财源滚滚,从今日起在东昌城名声大震,成为客栈第一。
果然此言不虚也。
掌柜也忧心观众发现澡桶内是男人是否会跳票,不过太史阑淡定地告诉他,“无妨。女人对美色其实比男人更疯狂。”
事实证明,太史阑永远英明。
最前面的男人发现澡桶内好像是男人后,兴致大减怏怏而去,但很快就有女人指着赵十三低声尖叫,“啊!那个护卫,我刚才看见他伴一个男人进了客栈,那男人……那男人……”瞬间目光灼灼。
店掌柜又笑了。
瞧前门蜂拥而来的女住客!
澡桶里,瞬间被围观的容楚,没尴尬也没失措,懒懒向澡桶边一靠,“你也太大方了,我可只想给你一人看。”
他张开的双臂线条优美,臂上肌肉饱满而不膨胀,不似穿上衣服之后显得颀长微瘦,也没有武夫的虬结,处处展示恰到好处的力与美,晶莹的水珠从光润的肌肤上滑过,氤氲着钻石般的微光。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太史阑看也不看一眼,答。
有种你就装吧,有种死赖在里面不出来,最好泡到皮肤烂掉。
她挺直背,大步到床边,躺下睡觉。
她才不关心容楚怎么从桶里出来,反正窗户门都拆了,他无论以什么方式出来,都难免被底下冲进来的娘子军们看到。
暴露狂,想被看?那就被看个饱吧。
太史阑舒服地翻个身,背对容楚,听见哗啦的水声。
出来了?
她等着底下的尖叫。
尖叫没等着,却看见刀光。
刀光并未冲她而来,而是在她身后施展,像高山悬冰瞬间被风吹动,迸出琼玉万颗,又或者晨日自苍山背后缓缓升起,刹那间明光渡越,笼罩万象。
整面墙壁上都反射着那样灿烂的光,太史阑不由自主闭上眼睛。
眼一闭,忽然觉得身子一沉!
她霍然睁眼,感觉到整间房似乎都在下沉,远处似隐隐有惊呼,她一把搂住熟睡的景泰蓝。
下坠时间很短,“砰”一声,她身子被震得一跳,这回听到身下有尖叫。
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