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我也险点坏了你们的大事,差一点点,你的手足以为我会大义灭亲,向警方举报。"
聂上游维持缄默。
宦楣又喝了几口酒。
命运总使她碰到同一类的男性,他们总是忠于任务多过一切,无论黑道白道,她总没有在他们心目中占第一位。
真是失败。
半瓶酒下肚,宦楣的身子渐渐和暖,精神放松,人生观也变得不一样。
她问聂君:"近年来那么多大案子,冀轸的生意很好吧?"
聂上游实在无法召架。
宦楣拍一下掌,"这下可都明白了,可记得我们在法庭外偶遇!那次,你特地向梁国新兜生意吧,但是他没有走,你赚不到佣金。"
聂上游索性任她挪揄嘲弄。
宦楣放下酒瓶,"我该走了,我还得编一个故事,使每一个人信,我不知情。"
"你不适宜驾车。"
"我可以应付。"
"我送你。"
"你留在家比较好,那具电话随时会响,说不定有什么更重要的货等着出埠。"
她走到车旁,脚步一样笔直,但她找不到车匙,聂上游已经把它收起来。
"坐过去,待我来开车。"
"我不要领你的情。"
"我恐怕你这次会事与愿违: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宦兴波与宦晖在何处落脚,只有我可以与他俩联络。"
宦楣抬起头来发呆。
聂君把她推到邻座,发动车子。
"我从没有对你说过谎,也许有些事我不该省略不提。自唐人街到小西西里,再与波多黎各党魁结交,最后赏识我的这位老板,是帮会大哥。眉豆,一个人总得生活,但是你对生活全然没有了解,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
宦楣本来不打算说话,终于忍不住,"你与邓宗平都看不起我,因我没有吃过苦,我倒情愿一直如此,并不希望在你们跟前升级。"
聂上游心里不好过,"我怎么好同邓君相比。"
宦楣的眼皮渐渐沉重,头抬不起来,酒意发作了,她的灵魂像是要飘进另外一个更美更好的世界里去,她听见一个小小的声音说:这里没有什么值得留恋,走吧,走吧。
若不是聂上游推她,她已抵达彼邦。
"眉豆,醒醒,眉豆,下车。"
宦楣睁开眼睛,"到家了吗?"
"你要在这里转车。"
"为什么?"
"看。"
宦楣停睛一看,只见前面路口停着黑白两色的车子,车顶蓝灯刺眼地闪动。
天色已露曙光,宦家父子早已走远。
宦楣说:"我还有力气,我可以徒步上去。"
"不要再与我联络,我会找你。"
"别担心!我不敢出卖掌握我父兄消息的人。"
宦楣推开车门,悄悄下车。
家门口一大堆人在等她,邓宗平是其中之一。
宦楣站到母亲身旁,宦太太尚未更衣,披着头发,穿着睡袍,一脸茫然。
邓宗平闻到一阵酒气,痛心的问:"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宦楣微微笑,跌到沙发里,回答:"寻欢作乐。"
"宦先生同宦晖失踪,你可知道?"
宦楣张大嘴,"怪不得那么多制服人员来搜查,我父亲呢,我兄弟呢,他们在哪?"她提高声音叫嚷起来。
邓宗平凝视她,她也瞪视他,她再也不用怕他,她最近所经历的,已使她麻木,忘却害怕。
他们做完调查,拔队离开。
宦太太似乎有点胡涂,拉着自由问:"宦晖父子到什么地方去了?"
自由不知如何是好,宦楣过去硬着心肠回答:"跑了。"
宦太太又问:"他们几时回来?"
宦楣又说:"没有人知道。"
宦太太问:"那怎么办?"
宦楣说:"试着办,没有他们,照样也得生活。"
宦太太似乎仍未听懂,她问女儿:"你呢,你会不会离开我?"
宦楣正站在窗前,刚好看到藏在树丛内的一辆小车。
"我!我不走,母亲,我会陪着你。"二十四小时受到监察,不是那么容易走得掉。
她做了黑咖啡喝,大杯大杯的灌下去。
邓宗平在厨房找到她。
"你鞋上都是泥泞,去过什么地方?"
宦楣笑。
"你知道他们的下落是不是?"
"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盘问我。"
"但是你去送过他们。"
宦楣想起来,自车里看过去,只见到父亲缩小了的面孔是灰黑色的。
邓宗平压低声线,"你知情不报,协助他们逃亡!"
宦楣抬起头来,很遗憾的说:"宗平,你看,你并不想真的同我结婚。"
"这与婚事完全无关,我们此刻讨论你做错的一件事情。"
"我一直以为爱没有错与对。"很明显,他不是这样想,邓宗平永远是正气的化身,对他来说,每个人都有罪,直至清白。
宦楣微笑,到这一刻,她才摆脱他的控制,她不再爱他。
"宗平,你有你的看法,我有我的,我不希冀得到你的同情,此刻宦家对你声誉有损,我们还是少来往的好。"
"这是什么话。"邓宗平拉着她。
"我很疲倦,想去躺一会儿,上次睡觉,可能已是十天前的事了。"
"我稍后再与你联络。"
宦楣苦笑,"不要叫醒我。不要唤我回来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