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十八心道不好,虽然明德的内力不是自己练出来出来而是别人给他灌进去的,但是他自己运用得非常好,这么一掌下来,就算不至于头开脑绽,也得砸成个昏厥甚至痴傻。
他正打算拼死往下一跃,突而一只手从身后拦腰抓住明德,整个一提拎出了几丈远。容十八只来得及回头一看,悚然一惊:“皇上?”
乾万帝抓着明德急速退后,明德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退到了庭院之外。他回手成爪状一抓,乾万帝躲避不及,被他一个鹰爪拳从下颔划到当胸,紧接着他们两个都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明德翻身跪在乾万帝胸前,握着刀柄的手指都在痉挛的打抖:“李骥,你……你这个王八蛋!”
乾万帝仰躺在地面上,静静的看着刀尖:“明德。”
明德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关节都泛出了青白。
“你不想看到太子大婚了?”
黄昏时的细雨打在明德的脸上,少年细碎的额发沾了水,湿漉漉的垂下来,滴着水珠,一直滴到乾万帝的脸上,然后顺着鬓角,慢慢的流下来。
好像眼泪一样。
明德缓缓的放开手,然后站起身。乾万帝坐了起来,顿在原地,看着明德退去了半步,然后转过身。
乾万帝想说什么,但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他就这么坐在潮湿的地面上,看着明德在满世界灰色的雨幕中,一步一步摇摇晃晃的走远。风雨如晦,初春料峭的寒风很快卷了过来,把少年留在他身上的最后一点微薄的温度都卷走了。
“这小东西……”
乾万帝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滴,触手冰凉,就像曾经那个怀里的人,给他的感觉一样。
21 乾万遗诏
明德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腰眼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留得这么多,好像要把整个身体里的温度都带走一样。
他穿过了长长的御花园的青石径,穿过了正泰殿风雨中威严的宫门,宫城外的侍卫看着这个雨中走过来的少年,对视一眼,铿锵一声交叉双戟:“站住!”
明德茫然的抬眼向他们看一眼,然后抬手,只轻轻抓住了交叉的双戟尖,然后猛地使力抽出来远远的扔到了一边。哐当一声响,然后他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捂着伤口继续往前走。
侍卫这下子简直是惊骇了,大呼道:“来人!警戒——!”
呼呼啦啦从岗亭里跑出一队侍卫纷纷堵在前面,他们警惕的围绕成圈子慢慢的逼近,警报声尖锐的响彻了上空,然而明德眼里好像看不见这些一样,只是摇摇晃晃的、茫然没有目的的向前走。
“站住!”
“站住!”
“什么人!”
……
很多刀戟一样尖锐的东西,凶猛毫不留情的向他刺过来,就好像这个苍茫绝望的世界一样,从来不给他留下一点憧憬和希望。
尖锐的、锋利的、不容拒绝的……甚至连他竭力去抗拒的双手都显得孱弱而无力。那些人和那些事,仿佛对他怀有最大的仇恨那样,凶恶的撕裂了他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向往。
——为什么这么恨我呢?
——为什么都恨不得让我去死才好呢?
我只是想不打扰任何人的、与世无争的活下去而已……
明德茫然的向前走着,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里。好像有什么冰凉的尖刺扎进了肌肉里,他低头看看,恍惚的用手拔开戟尖,远远的扔开。
侍卫惊恐的看着这个疯子,有的壮起胆子再次吼叫着扑过去,明德摇晃了一下,鲜血刹那间喷涌而出,然后他一头栽倒在地。
“抓起来!”
“快!用绳子绑住!”
“快去汇报头领!”
很多喧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遥远而不真切,恍惚一场纷乱的梦,渐渐的隐没在了巨大的静寂中。冰凉的雨顺着他的脸慢慢的流下来,从轻轻合上的眼睫,流过苍白的脸颊,一点一点的洇没进了潮湿的泥土里。
烟花三月,江南人家,迷离而不真切的憧憬,一点一点的破碎开来,每一细小的碎片都深深的扎进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连血带肉狠狠的撕扯成一片。
明德恍惚觉得自己被拉扯起来,很多人围着他凶恶的吼叫着什么。他阖上眼,渐渐的好像就要坠入一个永远也不会醒来的梦中。
“——放开他!”
侍卫军头领抬头一看,腿一软慌忙跪下:“臣参见皇上!”
明黄色的仪仗甚至没有来得及赶上,乾万帝冲过来一把抱起明德。张阔一溜小跑跟在后边,中途在泥地上滑倒一跤,又连滚带爬的爬起来跟上去:“皇上!皇上!当心啊皇上!”
明德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就被紧紧抱在了怀里,乾万帝抱着他站起身,用手紧紧的捂住他出血的伤口,大步往龙撵上走。
侍卫头领跪了下来:“皇上,这……”
张阔扫了成片跪下的侍卫一眼,低声问:“皇上,要处罚么?”
“……不了,”乾万帝的声音低低的传来,“……这些对他来说,都算不上真正的伤害……”
有什么立场去指责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侍卫呢?
任何帝王都可以理直气壮的叫人把伤害了自己宠妃的人拖出去要杀要剐,但是他不行。他连这个最基本的资格,都已经完全的失去了。
回到清帧殿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乾万帝踩着青石板路上的积水,把明德抱着进了内室。温暖的熏香扑面而来,让人更加昏昏欲睡。
“别睡,”乾万帝说,“我有东西告诉你。”
明德偏过头去,并不看他。
乾万帝去书案的暗格里拿出一个黄金匣子,打开后里边是一卷圣旨。明黄色的锦帛,上边细细的绣着金线,在宫灯的辉映下华贵让人无法正视。
明德躺在榻上,乾万帝跪在脚踏边上,问他:“你不看看?”
明德不说话。
乾万帝伸手去拿起圣旨,慢慢的展开来,低沉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醉贵妃所生皇长孙明秀,聪慧过人,仁孝有加,兼有治国之才,朕百年后当立此子为帝,由其父原太子辅政,封监国王……”
明德微微的回过头来,乾万帝看着他,低声道:“我的遗诏。”
“……明德,我一直没有废太子,并不是因为太子合格,而是因为碍着你的面子……但是太子他真的不是个能即位的人,你让他即位,那是害了他。”
明德一动不动的盯着乾万帝。
“并不是登上皇位就能永保江山的,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太子怎么办?他在这个皇位上,所有人都盯着他,居心叵测的人算计着他,东阳王天天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他只是个平庸又软弱的皇帝而已,他怎么活?”
“明德,昨天我没有告诉你,清河公主有孕了。她这是太子长子,虽然不是正妃所生,但是她位份不低,如果生的是男孩,还是可以封皇太孙的……你最好祈祷她生的是个聪明、伶俐、比他父亲强一点的男孩……”
“我能为你做的,也就这么多,以后咱们只能守在一起一天一天的熬日子,熬到我们死……”
李骥跪下去,抱着明德,把脸紧紧的贴在他颈窝柔嫩的皮肤上。
他的声音里甚至带着一点笑意:“——如果我比你早死,那恭喜你,你就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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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八,利婚嫁,太子大婚,迎娶夏氏为太子正妃。
大婚深夜,坤宁殿里宫灯高挂,太后坐在梨花硬木椅子上,脸色铁青:“——皇上,你既然决定了给太子纳妃,就应该知道太子元妃应该以凤凰珠为聘,而这凤凰珠历代都是由太后或皇后亲手交给太子妃的。你现在问哀家来要走这个凤凰珠,但是如果明天新婚清晨太子妃来向哀家叩安的时候,哀家拿不出这珠子来她,那叫全天下的人如何来看她这个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