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物资周转,不能随时遍地皆然。长江三角洲地区,物产富饶,常为通商时银货入超之区。即该地区,税收较各处为多,民间白银既以付税方式缴政府而转运于华北,则必赖以当地土产吸收华北之白银,方可在长期中保持平衡Taxation and Governmental Finance,p80。是以商人经常携带现银往该地区采购物资。清初叶梦珠云:“吾邑(上海)地产木棉”,所织标布,“富商巨贾操重赀而来者,多或数十万两”《阅世篇》,卷7。节录于《明清社会经济形态的研究》(上海,1957),页21……又前述“浙、直、湖、湘客人腰缠过梅岭者数十万”,均似称一年之内,商人携现银入境,可积累达数十万两。《三言》非研究商业之专著,无计算其总数之处,但各章节间,均有各地客商亲携现款之记载。《施润泽滩阙遇友》称施途拾包银六两,自忖:“若是客商的,他抛妻弃子,宿水餐风,辛勤挣来之物。”足见客商身携白银,是为常态。《吕大郎还金完骨肉》称客商有银二百两,亦藏在“搭膊”之中。二百两为重十二斤有半,其赘疣情形可见。《陆五汉硬留合包鞋》(《恒》)亦称:“兜肚有两锭银子,每锭十两重。”即《卢太学诗酒傲王侯》所称卢楠,虽系地主而非商人,“雇工的也有整百,每年十二月中,预发来岁工银子,银藏在兜肚中。”
即使资金超过“腰缠”之可能性,明代商人仍自身携带,此可在《三言》资料之外窥见。如《客商规鉴论》云:“身携万金,必以安顿为主。”所述“万金”实际为白银万两,为重六百余斤,虽则文字为概叙,不必完全符合事实,但所携之本银,谅非小量。同书又云:“囊沉箧重,亦要留心,下跳上鞍,必须自挈,岂宜相托舟子车家”见于《山西商人の研究》,页300……其行李中所藏珍物,亦显系白银。
明代剩余资金,因无信用存款之机构,除经商及高利贷之外,只有埋藏地下。施润泽两次掘地得银,每次均在一千两以上。《杜子春三入长安》(《恒》)叙隋代事,但其中所说“他祖上埋下的银子,想被他掘着了”,可视为明朝社会常态。《膝大尹鬼断家私》内,倪太守竟埋金一千两,银一万两。虽其数量可能为小说作家之渲染,然藏银地下,则为富家习惯,其他资料,亦称如是《中国货币史》,页480;周玄《泾林续纪》(涵芬楼本),页5。,情节确凿,为中国商业资本不能发达之又一因。
《三言》中所叙之客商,无一人携眷经商。生活裕如之客商,则在客处娶妾。《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中之薛婆称:“大凡走江湖的人,把客当家,把家当客”,即指此种趋向。《杨八老越国奇逢》中有诗一首,开句云:“人生最苦为行商,抛妻弃子离家乡;餐风宿水多劳役,披星戴月时奔忙。”因此杨亦在漳州另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