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代尔麦地那,翻开她的头发、双眼接触到那温柔的金色的一刹那。他似乎看到了,梦境变为真实的一刻。她是奈菲尔塔利,与艾薇公主如此相似的面貌,却带着他陌生却极为熟悉的活力。
奈菲尔塔利。
我不要听到你的回答,你要留在这里,我会让你留在这里。
在说过那句极为武断的话后,他宛若心情极好地微笑了起来,俊逸的脸上出现了柔和的线条。他忽冷忽热的态度,让艾薇不能理解。她哑口无言,他却淡淡地开口,“原来拉住你的手,就好象握住其他女孩子的手一样,只要拢住自己的手指就可以了。”他随即叹了口气,“原来只是这样简单的事情……”
终于做到了,他绝对不会放开的。
艾薇皱眉,她听到的重点却只是“拉其他女孩子的手”。想起他刚才命令般的话,和毫无来由地这番感叹,心情却低落到了极点。
“你又想把我怎样?”
“什么怎样?”他怔住。
她抬起头,水蓝色的眼睛湿润而明亮,“艾薇公主死了,你却还有计划没有完成吧。这次要我顶替她的职位,做什么?”
“你在说什么,我承认我当时把艾薇送到古实……”没来由的紧张让他心下不由有些烦躁,“奈菲尔塔利,那并不是你,你不要这样介意。”
艾薇皱着眉,“在你一仗打在艾薇公主心脏的时刻,她的记忆就是我的了……从神殿里你对着那银发公主的心脏狠狠的那一杖时起,莲花池、荷鲁斯之眼、卡尔纳克、猎鸭、双人舞、努比亚之战……我全部都记得,你最初那一杖打的用力,估计艾薇公主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
“奈菲尔塔利,我当时并不知道是你。”消失已久的情感犹如巨浪一般涌进他的心里,他张开双臂,将她紧紧地拥入自己的怀里。他果然没有想错,那个莫名吸引他的人,不是他那软弱而怕事的妹妹,而是奈菲尔塔利。
两个人的身体紧贴着,她能够听到他的心脏有力而飞速地跳动着,还有每次呼吸时平稳的起伏。她的声音模糊地在他的胸前响起,带着迷惑、怀疑、不确定,却独独没有他期待的欣喜,“就算你知道我是奈菲尔塔利,又如何⋯⋯?”
他的身体骤然僵在那里。
思考了半天,如何才能将梦境那样荒谬的事情说出口。心里有一点希望,或许她也有过类似的记忆。但是下一秒,他又否决了自己。如果她有一点情分,决不可能是刚才这样的反应。犹豫之间,她已经抬起头,大大的眼睛里映出他不安的样子,却冰冷又干燥得残酷。“我喜欢的人,知道蔷薇花朵的样子,知道我名字的写法,记得我们许下的约定。”
他说,再会亦不忘却往生。
……骗子。
“你这样说,于我听来,就好像古实之战的最后一天那句话一样。一切不过是你的脚本,你的棋局。你的目标已经达成,不要再利用我了。”
她说着他不知道的话,怀念着他不认识的人。心中的情感似乎被无限宽大的沟壑挡住了,开不了口,更无法到达她的心里。挫败与沮丧如潮汐般涌来,变为话语的时候,却是单薄的两个字,“住口。”
他的双臂变得有力,他原本温柔的脸颊变得冰冷。他瞪着她,她才看到,他的眼好像几日未睡一般,带着血丝,几近狰狞。她怕得想要拼命逃离他的禁锢,却被他克制得更紧。身体里的骨头好像在咯吱咯吱作响。她真的怕了。而卫兵还在远远的后面……就算近在身边,法老不开口,谁也不敢靠过来。
夕阳沉入尼罗河,第一颗星出现在淡蓝的初夜。
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用力地呼吸着,他的声音低低的,暗暗的,沙哑里带了几分平日没有的不冷静,“你不愿说的事情,我就不问。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来自哪里,不管为什么你有艾薇的记忆——但是,”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但是……”
但是之后,言语仿佛止在喉头,他看着她有些惊恐的样子,却无法继续即将破口而出言语。
他想说:古实那天说的话他是认真的。让他代替那个叫她“薇”的人,对她好,他会不惜余力。
他想说:不管她总提起的那个人是谁,他不要再听他们的过往,他亦不会再问。那个人能给的,他都可以。
他想说:他等了她好久好久,只为了能拉起她的手,将她抱入怀里。
但他却说不出口。怕急切的话语让她觉得莫名所以。她宛若空气般从梦中消失的场景仿佛会随时再现,她好不容易来到他的身旁,真实地站在他的身侧,他决不能忍受她再一次从他生命中消失。他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在这片土地上,没有人可以与他相提并论。而如今,他却垂下了头,对自己格外的没信心。他知道自己拼命地掩饰着自己的不安情绪的样子一定很滑稽,很脆弱。他竟让她看到自己如此不堪的样子。
过了好久,久到他仿佛凝成了千年后的塑像。他松了力量,轻轻地用手抚摸她金色的短发,放弃了即将出口的话,换了其它,“不管如何,你留在埃及,我会好好照顾你。想要什么,你可以随便说。”
却不知这样话,于她听来仿佛是默认了他要利用她的心思一般。
她仿佛了然一般地笑了,自嘲自己对他的眷恋和依赖。被伤害了这么多次,她已经连眼泪也无法流出来了。她既没有荷鲁斯之眼,她的眼泪也不具有翻转乾坤的魔力。属于她的比非图早随着另一个时空灰飞烟灭,眼前的这个人利用过她,在失去了金色头发、蓝色眼睛的那段尴尬的日子,伤害她、折磨她。一次次给她希望,然后又轻描淡写地将它打碎。
信任这样的东西,建立起来本身就很困难,但是摧毁却如此简单。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颀长的睫毛映在琥珀色的眼睛上反射出一丝冰冷与决然,心里早有了决断。就在这时,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对他说,“你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何必还问我。”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竟露出了浅浅的笑容,“那你便留在这里。”
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我还在找个人”
“找人……”他重复了一遍,似乎想要问她要找谁,但是又压抑着不让问题出口,只是好像无所谓一般地说,“回了王宫,我会派人给你找。”
她咬咬下唇,“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说不定,在其他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