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里不过是书房,虽然奈菲尔塔利与拉美西斯在一起天经地义,但是她却很难不去猜测他们在一起做什么、为什么会在一起、他会对她说什么。但是她不能问,也不该问,嫉妒渐渐扭曲成一种深切的悲伤。她捂住自己的心脏,虚弱地呼吸着。
“殿下,不如我们改日再来觐见吧。”冬看着艾薇惨白的脸庞,轻轻地说。
艾薇咬紧下唇,摇了摇头。她要等一等,有些话,她想今天说。
如果今天见不到他就这样回去了,她想自己会死的,她会因为那浓浓的哀伤带来的心痛而死……
正在犹豫间,那扇厚重的木门缓缓地打开了,室内明亮却冰冷的光线泻了出来,打到了艾薇的身上。
“你怎么来了这里!”
尚未抬头看清来者,艾薇已经被狠狠地推了一下,她踉跄地后退了几步,跌到了站在身后的冬的怀里。
她狼狈地抬起头来,看到眼前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女孩子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看起来是一个典型的埃及少女,整齐的短发,古铜色的肌肤,稚嫩的脸上还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与想法。记忆如同潮水涌进了脑海,她不假思索地叫出了她的名字:“舍普特……”
脑海中的记忆出现了错乱,身体本能地等待着听到一声略带紧张却又极尽恭敬的回应。但是现实来得猛烈,轻而易举地将假象彻底毁灭。
“呸!你还好意思叫我的名字!都是你害死了姐姐的小公主!”少女稚嫩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扭曲,她双手握紧拳头,在身体两侧微微颤抖,双目死死地盯着艾薇,“陛下饶你不死,不代表我会放过你!你最好死在古实,永远不要回埃及!”
看着她愤怒的样子,艾薇就好像从未见过眼前的这名少女。她曾经是艾薇最喜爱的小侍女、艾薇在这个世界牵挂的朋友,她们曾经是那样的亲密。但是眼前这憎恶的样子是为什么?耳畔这愤怒的语气是为什么?
她这样憎恨自己这个身体,因为由这个身体操控的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并不能受她控制。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却让自己在这个世界珍视的人们全都受到伤害、全部憎恶她。
这种无奈与无助的感觉混杂在一起,使她无可避免地开始犹豫、开始动摇。
她慢慢地低下头去,手握成小小的拳,指甲狠狠地扎入掌心。
她为何执意要回来?她回来仅仅是为了确认自己失了朋友、失了爱情、失了在这里生存的所有意义吗?
这并不是她的风格啊!
那么,她究竟要什么呢?
“舍普特。”温柔而庄重的声音缓缓响起,愤怒的少女方才缓缓收起了气恼的表情,侧身鞠躬下去,嘴里恭敬地喊道:“王后殿下!”
那温和的声音轻轻应了一声,然后便是一阵沉默。艾薇却能感到一道哀伤的视线正在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自己,好像要把自己的骨头都看透了。
她没有抬头,因为她不敢去看自己眼前的女人。
一种发自内心的愧疚掺杂着几分尴尬,彻底制止了她的行动。
“如果她能长大,也可以出落得如你这样美好的身形。”见她始终没有抬头,王后叹气一般地轻轻说了这样一句,随即缓缓地从艾薇身边走了过去。莲花的清香混合着黄金首饰叮叮当当的声音,渐行渐远。
她始终没有抬头,即使舍普特从她旁边路过的时候,狠狠地推搡了她一下,她依旧默不作声。
幸好冬一直站在她的身后,牢牢地扶着她。
不然她一定会摔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在这个历史里,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超出她可控的范围。但是只因错入了这具古怪的身体,只因又一次逆反时间顺流的真理,一切就好像副作用,全部打回,落到她的身上,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回来,真是个莫大的错误。
只为了自己能自私地看他一眼,只为了自己能在同一个时空再与他共呼,她竟将自己迷失在历史无情的洪流中,无法超脱。
连自己,也不像自己了。
她咬了咬牙,支撑着自己站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黄金头纱。平缓了自己的心跳与呼吸,她安静地转头,看向略带担心的冬,灰色的眸子闪着冷静的光芒,仿佛刚才尴尬的场景从未发生、从未出现。
“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
法老的书房足足有三个艾薇的寝宫那么大,金黄色的基调,精心砌成的墙面上暗刻着象征王权的王家纹章。烛火充满活力地燃烧在房间四周,使得没有电力支撑照明的房屋内部依然光线充足,明亮非常。以莎草纸为载体的文书、信件被整齐地置于一排排深色的木质书架上,金色的装饰被灯照反射出华丽的光亮。宽大的桌子后面摆放着一张国王宝座,椅背上雕刻着展翅欲飞的秃鹰。
那是这间偌大的房子里唯一的椅子。在这个房间里,即使是作为非正式的议事场所,依然只有法老可以就座。
拉美西斯端坐在国王宝座之上,安静地阅读着手边的莎草纸。他身着白色长衣,棕色的长发随意地落在肩上。房间里还飘着淡淡的莲花香气,手边还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色饮品。大厅里面传来了女人的脚步声,鞋底轻轻地落在青花石的地板上,发出规律的踢踏声。他微微蹙眉,目光并不离开手中的文书,只是淡淡地甩出一句:“不是叫你回去吗?我说过晚上会去你那里。”
脚步声戛然而止,房间里骤然安静得宛若连呼吸的声音都消失殆尽。
他不抬眼,亦丝毫不介意是谁站在自己面前。
只过了数秒,一个清脆而明快的声音打破了寂静,“陛下,我是艾薇。”
他一顿,随即抬起头来,视线里骤然出现了一名娇小的少女。
她依然是一身朴素的白衣,不戴任何首饰,不着任何胭脂,就跟那日在荷花池边见到的一模一样。灰色的眸子里面闪着几分灵动的光芒,丝毫不避讳地看着他,让他一时难以移开视线。
她在距离他数米处站定,微微抿起嘴唇,奇妙的气氛瞬时带有几分僵硬。
他的视线掠过她的身影,在她的脸颊上慢慢凝住,琥珀色的眸子细细地打量着她——苍白的面孔、深邃的眼窝、挺立的鼻子、精致的嘴唇,最后落在了她戴着金色头纱的银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