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垠的平原。
光秃秃的,泥土映着渐渐下沉的太阳,映出苍老的颜色,放眼望去,看不到一个人、一棵树、一个建筑。
艾薇张开了眼睛,看到的是这样的光景。那是一片原始的、荒凉的土地,干燥的空气令人舒服但是却缺少了那几分属于太阳王国独有的热力。一种不安渐渐地由内心升了起来,这一片土地,或许并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地方。
支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垂首摘下手腕上的黄金镯,镯子已经褪去了被氧化的外表,奢华亮丽地展现在她的眼前,但是贯穿镯身的那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却依然深深地留在那里,甚至更加明显。
或许下一次使用,就会是最后的一次吧。
不过足够了,至少她还有这样的一次机会。
她把镯子装进裙子旁边的袋子里,这一次回到过去,可谓孤注一掷,听天由命。她抬起头来,举目四顾,想找到能够指明方向的蛛丝马迹。仿佛是老天有意帮她,远处慌慌张张地赶来了一队骑着骆驼商人模样的人,她不假思索地冲他们挥手。
寥寥数人组成的商队很快注意到了她,他们便向她的方向走了过来。他们用或黑或白的头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身着长衫,骆驼上挂有水袋,显然是为长途行商而做好了各种准备,唯一令人怀疑的是并没有看到任何货物,一行人动作焦急。走到了她的身边,为首的人冲她说了些什么,旁边的人也开始小声议论了起来。
艾薇突然惊慌地发现,自己根本听不懂他们的语言,“我不知道你们说什么,这里是埃及吗?能听懂我说话吗?”
商队的人们摇着头,为首的人示意后面的人继续前进。艾薇不由得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不要走,走之前拜托你们告诉我,哪个方向是埃及?”
商队的人们继续议论着,还不住地打量她,却已经开始慢慢地离开她。在她即将绝望的时候,商队的末尾终于有一个年轻的声音小声地响起,“我懂一点埃及语……”
艾薇反应了一下,才想到,如果自己说出来的话被认为是埃及语,那么至少,她应该是回到了大概正确的地点。
商队的人们对队尾年轻的商人说了些什么,队伍并不停顿地继续前进。队尾的商人留了下来,他跳下骆驼,摘下了头巾,走到了艾薇的面前。这是一个约摸二十五岁上下的青年,一双清澈的浅棕色眸子静静地看着艾薇,他略带羞涩、慢吞吞地说,“这里是叙利亚,距离首都大马士革大约半天路程,最近赫梯军队正向叙利亚用兵,战火不断,你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
大马士革,艾薇脑海中快速掠过了《拉美西斯二世》一书中描绘的古代西亚地图,大马士革是古叙利亚的首都,位于举世闻名的卡迭石南方。
“请问现在埃及的法老是拉美西斯吗?赫梯的国王是穆瓦塔利斯吗?”艾薇焦急地发问。
“对,埃及的法老是拉美西斯,赫梯的国王是穆瓦塔利斯。”那个年轻的商人依旧是慢吞吞地回答,但语气里却明显带着“你说的是什么傻话”的意思。
太好了,还是那个时代,虽然可能稍微晚了点。艾薇不由在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那个……”年轻的商人慢慢地打断了她的思考,“你的头发……是真的金色吗?”
艾薇看了他一眼,“是吧。”
“哦。”
又过了一会。
“你的眼睛……是真的蓝色吗?”
“是吧。”
“……哦。”年轻的商人想了一下,然后便不紧不慢地踱回自己的骆驼那里,缓缓地将绳子拉过来牵给艾薇,“这个给你吧,一直往西南走,就是西奈半岛,绕过红海,就是下埃及……千万别走错方向。”
艾薇接过绳子,正要道谢,突然觉得不妥,便又开口问,“那你怎么办?”
年轻的商人挠挠头,“没关系了,我去追他们好了。”他抬手指了指远处匆匆行进的商队。
“谢谢你!”艾薇连忙谢过,紧接着又发愁了起来,这个骆驼生得非常高大,自己怎样才能爬上去呢。
“你叫‘米米’,他就蹲下来了。”他依旧是有条不紊地说着,冲着骆驼轻声一唤,“米米。”
那高大的骆驼果然乖乖地趴了下来。艾薇连忙趁机爬了上去。
“你再叫‘多多’,他就会站起来。多多。”
骆驼站了起来,载着艾薇,缓慢地转了个弯,径自向太阳落下的地方走了过去。
“你放心,米多它认识埃及,”年轻的商人缓缓地说道,“到了下埃及,你就放米多走,它自己会回家的,这一路请务必照顾好它……”
他看着艾薇点点头,接着就如同那个骆驼一般,慢慢地往商队那边走去。艾薇转身冲着他喊道,“谢谢你……对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拉美西斯今年有多大岁数了吗?”
年轻人顿了一下,转过身来,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不知道,但是已经登基五年了吧。”他想了想,又耸了耸肩,自言自语一般地嘀咕了一句,“五年咯。”
之后便不再理会艾薇,慢悠悠地往商队远去的方向走。
五年?又是五年?
从第一天见到他开始,一晃,已经过去了十年……
十年时间,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概念,于她,一切短暂得如同梦幻一般虚假,而于他呢?时间的落差究竟会造成怎样的结局……
骆驼米多慢慢悠悠地走着,血红的夕阳渐渐地沉入了一望无垠的荒凉平原的尽头。艾薇渐渐觉得困了,她轻轻地拍了拍米多,呢喃一般地说着,“带我去,带我回到他的身旁。”
米多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怎的,美丽的眼睛竟然通灵般地眨了眨,它载着金发的少女,朝着太阳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入夜,忽然觉得有点冷了,艾薇打了一个寒颤,骤然醒了。河边隐隐传来流水的声音,她揉了揉眼睛,向前望去,朦胧中,视野里竟然是一片温暖的火红。她又揉了揉眼睛,这次终于看了清楚,河水的对面不远处,竟是一座正在熊熊燃烧的城市。
夜风缓缓地吹着,好像温和的乐曲,但是优美的音符中却夹杂着令人颤栗的绝望叫喊。破碎的城市,正被无情的烈焰渐渐吞噬,倒映在黑冷的河水上,形状竟似华美绽放的罂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