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图斯低头不语。
“将军,”艾薇双眼忽然现出冰冷的蓝色,“我说这话都是有原因的。你们的作战计划,恐怕已经被敌人知道了。”
话一出口,屋内的空气仿佛凝结一般冰冷。
近日宫内不知从何处传出了种种消息,说法或许有些出入,但是大体的意思基本相同:蓝眼睛的宠妃奈菲尔塔利是奸细。她惑言法老,串通赫梯,害死了礼塔赫,放走赫梯的使者就是最好的证据。艾薇昏迷这几天,谣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她说出这话,想必是不知道这些事情吧,不然难不成在暗示他,作为奸细的她,早已把消息告诉了赫梯?那么她过来请求随征的意图又究竟何在呢?孟图斯不由有些迷惘。
“别误会,”艾薇却好像看透了他心里所想,沉静地说了下去,“我是不可能泄露这机密的,我被你们的法老派人用药迷昏了整整三天,恐怕你们的作战计划就是在这期间制定的。你只要想想都有谁参加了这次计划制定,或者有谁知道这些计划的全局,答案就很清楚了。”
计划,那是陛下、自己和军团副将共同制定的,她的意思……难不成是副将?孟图斯脸色一沉,“属下信任自己的副将,他在军中的时间长于属下。”
艾薇摇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还应该有人知道全局的布画。我听说……你们会将出征的时间和线路告诉最高祭司,来占卜吉凶。”
“礼塔赫他……已经……”
“与神对话的少女。”
“你是说……?”
“不管礼塔赫在世与否,一直以来,你们不是都会请亚拉曼公主占卜吉凶并且祈求赐福吗!”艾薇坚定地说,“孟图斯将军,相信我,雅里的逃走,我确实帮了忙,这是我懊悔的事情,但是这件事情的交换条件就是,告知我潜伏在埃及的内线究竟是谁!亚拉曼公主就是内线,内线所遗留线索,她都具备,印有荷花图样纹章的密信、高贵的身份以及对埃及的大半出征信息了若指掌。”
孟图斯皱着眉头思考着艾薇所说的话,雅里那个名字总觉得耳熟。艾薇焦急地拉住他的衣襟,“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们不能承受这次战役失败的风险,因为打头阵的……是布卡!请让我随军前往,我一定可以帮到忙……”
话音未落,突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停留在了门口,打断了二人间紧绷的气氛。只听来人扑通一声跪在门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言语间夹杂着惊慌和愤怒。
“禀报将军,大事不好了!陛下,陛下他遇刺!……”
那四个字蹦出来的时候,艾薇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突然炸开了。遇刺,遇刺是什么概念。刺到哪里了?是不是毒剑?有没有生命危险?光说遇刺,到底算是个什么意思,太不清晰了!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猛地拉开门,双手紧紧地拉住报信小兵的领子,大声地说,“快!带我去见他!”
小兵被她凶神恶煞一般的表情吓得愣住了,孟图斯从后面跟上来,开口说,“快,带我们去。”
几人慌慌张张地赶到法老的宫殿,殿内已围满各色的臣子,带着或担忧或献媚的表情;再外围是身体强壮的西塔特村武士,威武而冰冷;再外围是皇宫的其他守卫军,严阵以待。里三层外三层,想必那中心点,就是法老的所在。士兵见孟图斯等人前来,自觉让出一条整齐的通路来。而没等孟图斯前行,艾薇就提着书包快速地跑了进去。
“他怎么样了?”
挤开层层围绕的臣子,终于看到拉美西斯端坐在木椅之中,旁边有两名御医焦急地为他清理手臂上伤口。太好了,他还活着。看到他略带苍白的脸,和依旧冷漠的琥珀色双眸,艾薇内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放心了一点,她才举目环顾四周,寻找刺杀法老的真凶。离开法老席位不远,两名壮硕的西塔特村勇士,正牢牢地禁锢着一名身着白衣,瘦弱的女子。她垂着头,宛如瀑布一般的长发挡住了她的脸庞。掉落在木椅前不远,是一把带着血迹的短剑。那把短剑,应该就是刺伤拉美西斯的凶器。
“放肆,你是谁,何人准许你贸然上殿!”一个略显倨傲的声音骤然响起,艾薇一抬头,看到了三朝重臣西曼严肃的老脸。西曼往日对待自己还有拉美西斯说话总是恭敬地让人反感,这种跋扈的感觉,其实艾薇也是第一次见到。艾薇骤然想起自己现在戴着假发,身着便装,或许臣子是认不出自己的。
她便摘下假发,任由金发垂泄下来。“我来看看陛下。”
西曼的脸不动声色地抽搐了一下,眨眼功夫,却又摆出了平日谦卑的样子。他大声而恭敬地说,“奈菲尔塔利殿下!臣拜见殿下!”这下可好,本来没有注意艾薇出现的人们全都转向了她,大家冷漠地看着她,眼中纷纷流露出几分怀疑的神色。犹豫了几秒,众人才纷纷拜礼,“奈菲尔塔利殿下!”
拉美西斯抬起了头,望向艾薇。两人的目光越过拜礼的臣子们,交错在了一起。那一刹,艾薇清楚地看到他眼中一抹温柔的神色,那短短的温柔,简直令人心疼了起来。别对她用这样温柔的眼神,他已经不再相信她了不是吗?既然连迷药这样的东西都用了,又何苦让她对这个时空还抱有什么希望或者留恋。她下意识地将假发往身后藏了藏,别过了头去。此时众臣也拜礼完毕,直起腰来,挡住了拉美西斯琥珀的眸子,隔开了交流的视线。
艾薇索性彻底转身过去,看向另一个方向,发现被两名武士压在地上的女子抬起了头来,那犹如黑耀石的眸子,瓷白的皮肤与苍白的樱唇,使她不由惊讶地叹出声音。
“马特浩妮洁茹公主……”
马特浩妮洁茹空洞地看着艾薇,小小的贝齿紧紧地咬住没有丝毫血色的唇,几乎要咬破。
“公主,这是……为什么要这样。”艾薇喃喃地说出口,然后立刻后悔了起来。还用问为什么吗。她恨拉美西斯,因为她最爱的人因为拉美西斯死去了,就算在最后一刻,那个人还是将她放在了第二位。为什么要这样,还用说吗……
马特浩妮洁茹扭过头去,不看艾薇。孟图斯从后面走上来,“刺杀君王是叛国罪,照例应该是极刑。”
艾薇闻言,猛地转过头去,美丽的水蓝双眸直直地盯着孟图斯,眼眶里盈着即将漫溢的泪水。那一刻,红发的将军骤然止言,居然怔住了。
“这不公平,不是吗?”
艾薇说完,没有任何解释,一抹眼角的泪水,不再理会孟图斯,转身走向殿中,蹲下,拾起地上染血的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