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卷上的字迹在九娘眼里,一会儿放大一会儿又变小,渐渐模糊了起来。又过了一会儿,九娘便睡着了。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待九娘醒来眼前还是一片温暖的灯光,她身上搭了一层薄薄的褥子,十分温暖。
抬起头往书案那处望去,那个人依旧保持着她睡着之前的那个姿势,也不知这样多久了。
在冷漠寡言的表面下,楚王其实是一个非常努力且认真的人,众人只知晓楚王心机深沉、算无遗漏,不管做什么事都成竹在胸,无人知晓其实在风光的表面之下,楚王实则每日连三个时辰的睡眠都没有,很多时候只能睡上一两个时辰。
比起赵王成王那些拥有母族助力的人,楚王只有他自己一人,且要小心平衡几方势力,还得不引起上面那个人的忌惮。
这一切皆是来自于九娘上辈子的记忆,可是从这辈子一些事情来看,似乎仍旧照着上辈子的轨迹进行着。
九娘莫名觉得有些心酸,不禁开口道:“表哥,几时了?”
“戌时,你饿了?”
楚王抬起头,望了过来,低垂许久的颈椎发出抗议的呼唤,也因此九娘听到了‘咔吧’一声,紧接着又是几声,九娘看到楚王转动了几下脖子。
“有点。”
“我让常顺传膳。”
不用楚王吩咐,常顺便急急的下去了。之前他小声提醒过两次,可惜俱被殿下忽略了,看来这九娘子呆在这里也不是没有用处,至少殿下能记起用饭。
……
晚饭极为简单,也不过是五菜一汤。
倒是做的极为精致,且味道都很不错。
这是九娘第一次和楚王坐在一处用饭,其实也不算是第一次,上辈子也有过这种经历,却完全不是这种感觉。
上辈子是‘赏’,而这一次却没有其他含义,仅仅就是两人坐在一处用饭。
九娘饭量小,只吃了小半碗碧粳米饭,便不再吃了,见她放下筷子,楚王皱起眉,眼神一扫,常顺便笑着凑了过来。
“九娘子怎么吃得如此少,可是菜不合口味?”
“不会,很好吃,不过我素来饭量小。”
常顺一边往那边递了一个眼神,一边拿起九娘的碗,舀了半碗汤放在她面前。
“喝些汤吧,这汤滋补,奴婢特意吩咐厨房熬的。”
“谢谢常内侍了。”
九娘有些不习惯常顺殷勤的态度,她可是知晓此人也是个面善心坏的主儿,上辈子没少因为她抱楚王大腿,一面笑眯眯的叫着九娘子,一面给自己下绊子。之后见阻止不了,才改了态度。
她努力的瞪大眼睛,想从常顺眼里看出一点点虚伪,可惜却没能看到,尴尬倒是有的,虚伪却是没有。
“你都十三了,还这么瘦,像你年纪这么大的小娘子,都比你丰腴。”
楚王淡淡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九娘的思绪。她不由自主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胸前,一股恼羞成怒涌上心间。
她上辈子也是这么瘦的,她也知晓大齐以女子丰腴为美,可是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她面说她不够丰腴,哪怕是上辈子的王四郎也没敢这么说过。当然九娘见过王四郎偶尔流露出的遗憾之态,但那也是隐晦的,隐晦的懂不懂?他、居、然、就、这、么、说、了、出、来!
她露出凶狠威胁的眼神,往那边直射过去,却在对上楚王的俊脸后,不由自主便萎缩了。
九娘摸了摸鼻尖,端起小碗儿挡住自己面上的表情。
好吧,好吧,这是粗大腿,她可惹不起他。
……
因为楚王的这句话,九娘一直到去休息之前都没有理会楚王。
望着那个气嘟嘟的背影绝尘而去,楚王眨了眨眼,低头又去看案上的公文。
夜,很静,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爆裂之声。
突然,楚王修长的指节敲了敲桌面,已经进入昏昏欲睡状态的常顺,立马抬起头来。
“拨个善于调养女子身体的宫嬷嬷过去。”
呃,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
望着那边复又垂下头的楚王,常顺陷入了久久的不解。
……
另一边,九娘早已在榻上歇下,却是久久不能释怀。
她烙饼子似的在榻上翻来覆去几个回合,终于忍不住问道:“小翠,我很瘦吗?”
今日是小翠值夜,所以在九娘榻前打了地铺,她早已注意到娘子的动静,却是没敢出口询问。
听了此言,她沉默了一会儿,道:“娘子这是纤细。”
谁说小翠不善言辞的,人家只是话少,但是肚里有货。
纤细?
纤细!
她上辈子可是纤细了一辈子,到死的时候还是纤细宛如少女……
睡着后,九娘做了一个梦——
梦的内容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一个场景,那时候她已经嫁给王四郎,王大夫人厌恶她,屡屡与她添堵,往王四郎房里塞人……
为了这事,她和王四郎大吵过几次,起初还能和好如初,之后却再回不到之前,随着争吵次数多了,两人都是身心俱疲,她总是说着当初誓言,他总是说母命难为,让她理解……
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个体态丰腴的姬妾,人是她的婆母王大夫人给的,她想着用之前的手段让那姬妾消失,无奈不但王大夫人护得紧,王四郎也护得紧。
她便转了姿态,以弱示人,哪知那姬妾渐渐竟跋扈起来,私下里讥讽她身段干瘪,不像女人,合该拢不住男人……
种种污言秽语不堪入目!
那是萧九娘第一次对王四郎身边的女人下狠手,以前王大夫人塞过来的,她不是使了手段压得对方不敢动弹,便是让其消失。
而所谓的消失,不过是把人弄出了王家,换了个新地方让其开始新的生活。月姬便是同样情形下的悲剧产物,她又怎么可能丧心病狂对这些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女子下手。
可是府里却流传这些消失的人,是尽皆遭了自己的毒手。一起初萧九娘是想解释的,可是王四郎听信流言怒气冲冲前来质问,且为了镇压那些暗里不安分之人,她便没有赌气没有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