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宴

作者:墨武



    脱欢接过一看,霍然起身道:“天助我也。起驾前往峰顶。”他本是患得患失的心情,但被来信激励,重拾了雄心壮志。

    很显然,他在大明早安插了眼线,随时都能知道那里的动静。

    千峰苍颜,碧穹着色。

    脱欢到达昔日峰顶时,桌案早摆,也先的神色中也带了几分振奋之意。

    姚广孝孤单单地坐在冰冷的岩石上,不看忙碌的三戒大师,只是望着远方,若非衣袂飘动,真的让人感觉如石雕木刻。他本来就是沉默寡言的人,事已至此,更知道多说无益。被欺骗的愤怒、无助的悲哀,都被他掩盖在木然的神色中。

    任由谁看到姚广孝,心中都会不约而同地产生悲凉之意,不想再对他冷嘲热讽。

    也先见脱欢前来,迎上去,咳了几声,低声道:“父亲,三戒大师说,时辰很快就到。到时候,你我父子多年的愿望就将一朝实现了!”

    脱欢将接到的书信递给了也先,也先望了眼,长吁一口气道:“天作孽,尤可为;人作孽,不可活。朱棣如此作为,让你我父子的大业更增胜算。”他事到眼前本也有些忐忑,但翻来覆去地想了几遍,只感觉此事万无一失,再没有不成功的可能。

    脱欢看着忙碌的三戒大师,突然想起一事,问道:“朱允炆现在如何了?”

    也先望向孔承仁,孔承仁立即道:“仍旧中毒昏迷不醒。”也先略带嘲讽道:“好在我们有两手准备,如今也不用他了。”

    听脚步声又起,也先向山下望去,见到朱高煦、叶雨荷在虎骑的监视下走上峰顶,也先喃喃道:“就算能够改命,秋长风的命运也已注定,再无法更改的了!我真的想看看秋长风现在是什么脸色。”说话间一摆手,有十数兵士上前,长矛闪动,将朱高煦、叶雨荷围在当中。

    叶雨荷脸色略变,朱高煦倒是冷傲依旧,只是问:“这是什么意思?太师和王子想要毁诺吗?”

    也先微微一笑道:“非也,我既然答应了汉王,就绝不会食言。只是这种时候……”盯着叶雨荷,“我也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金龙诀的启动!”

    叶雨荷神色冰冷,但心头一震,蓦地想起秋长风最后所言:“你会有机会去见金龙诀改命。你不要想着许愿,而是要想方设法——毁了金龙诀!”

    她其实一直在挣扎,挣扎着是不是要按秋长风说的去做。秋长风无疑将她看得透彻,这才千叮咛万嘱咐,但很显然,她自己有时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朱高煦凝眉道:“王子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事到如今,还会有人想毁了金龙诀?”

    也先向朱高煦的断手处望去,道:“汉王损失这么多,改命前当然不会有不利于我等的举动。可有些人,比如说秋长风,是否会做些损人不利已的事情就很难说了。依秋长风的为人,事先都有可能让叶雨荷毁了金龙诀。”

    朱高煦目中厉芒闪动,转望叶雨荷,见叶雨荷神色冰封般并没有反应,于是缓缓道:“不会的,秋长风若真的要破坏我们的计划,就不会帮我们取来夕照。”

    也先道:“汉王若是这么想只怕错了。秋长风是个极为狡猾的人,他来这里的目的有三:一是改命;二是和叶雨荷全身而退;三是毁了金龙诀,不让我等改命。”

    叶雨荷神色不改,心头狂震,立即意识到也先说的可能是对的,最了解秋长风的显然不是她叶雨荷,而是也先。

    众人神色均变,孔承仁冷笑道:“他若真的这么想,实在是视我等于无物。”

    也先缓缓道:“他这人是很贪心的。他向姚广孝骗取夕照,就是他计划中最关键的一步棋,只要夕照在他手上,那时候我们想不答应他都难。我虽破解了他这招,但不能不防他把毁去金龙诀的任务,交给了爱他爱到骨子里面的叶捕头。”

    朱高煦目光游离,终于道:“那么,也先王子的意思是?”

    也先轻声道:“改命一事,事关重大,我不能不谨慎从事。我只请两位稍安勿躁,只要三戒大师启动了金龙诀,我和家父改了命之后,自然轮到汉王和叶捕头。那时候,就算叶捕头毁了金龙诀,也不干我事了。事到如今,汉王总不至于反对吧?”

    他说得倒是合情合理,也没有丝毫违诺的样子,朱高煦听了不禁目光闪烁,瞥了眼三戒大师道:“这样好像也说得过去,那我不妨……等上一等。叶捕头当然也不会反对吧?”

    叶雨荷表面沉静,心乱如麻,不想秋长风所想,竟也早在也先的算计之中。

    朱高煦却不等、也不用叶雨荷回答,又道:“不知道三戒大师何时能启动金龙诀呢?”

    也先也有此疑问,忍不住道:“三戒大师,你可有眉目了?”

    金龙诀早摆在了黄案之上,醒目地闪耀着迷人的光芒,有如往昔。三戒大师左手持着夕照,右手掐着八卦道:“王子莫急,小人很快就好。”

    三戒虽说着不急,但神色间早有了焦灼之意。

    他口中念念有词道:“乾转大有,趋同人,变无妄……”持着夕照,脚下踩着六十四卦的方位,等念到“走离位后启动离火”时,已脚踏离位,手中的夕照一晃,有道阳光折了过去,正照在那细长的离火之上。

    众人心头均是一跳,但见离火好像明了下,但转瞬便恢复如初,金龙诀依旧是呈淡金色,不见任何变化。

    三戒大师光秃秃的头顶上倒有了变化,亮晶晶地布满了汗珠。他不敢去看脱欢和也先,又重新从乾位走动,周而复始,但金龙诀始终没有异样。

    日渐西斜,脱欢的脸色也渐渐阴沉,也先长舒了一口气问道:“三戒,怎么了?”

    三戒大师满是惶惑,自语道:“不会的,不会的。没有错的,没有错的。王子,你再让我想想。”

    朱高煦皱了下眉头,突然道:“你再想想只怕要日落了,难道要想到天黑吗?”

    众人向西看去,见到离日落西山虽还有些时候,但一日也将尽了。

    说话的功夫,三戒已再走一圈,神色愈发地惊恐,突然冲到姚广孝的身前,低声道:“师兄,你看师弟我方才做的,哪里有错呢?”

    他本来一副得志便猖狂的脸孔,但这刻发现所想的和实际很有出入,不由得有些乱了分寸,本想让姚广孝来看他的威风,但不想被姚广孝看了笑话。

    脱欢、也先脸色均变,那一刻,杀了三戒和尚的心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