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宴

作者:墨武



    他挡不住秋长风的急攻,虽手持宝剑,竭尽所能,还是被秋长风的锦瑟刀斩中胸口,削断三指。叶欢心中前所未有的惊惧,不知秋长风用的是什么刀,使的是什么刀法。

    眼看秋长风就要追杀而至,叶欢手臂一挥,只听到震天的一声响,烟雾弥漫。

    烟雾散去时,荣府院中地面陡然现出个大坑,坑中竟有密道隐藏,而叶欢和莫四方两人,早就消失不见。

    叶雨荷落地、弹起,纵到了秋长风的身边,脸上又惊又喜。她从未想到过,二人还能活着,不但活着,还击退了强敌。

    由死到生的那刻,她想了太多,神色激荡,可见到秋长风的脸色时,陡然愣住。她知道秋长风受了伤,她也很关切,但她也看到叶欢只是挑伤了秋长风的手臂,那是轻伤,应该不算要紧。

    大敌已去,秋长风脸上,非但没有半分喜悦、振奋,反倒如冰雾般的凝冷,其中甚至带了分惊怖。

    秋长风再次挥刀,刀如雾。叶雨荷一惊,但未躲闪。她再不会认为,秋长风会对她不利。

    秋长风出刀,连环挥了四刀,有如鸣弦。弦中隐约带了冰泉冷噎之声。那刀竟如琴,可发音声。

    叶雨荷虽近在咫尺,还是看不真切那刀的形状。她只感觉到那刀隐约是长方形的,没有刀尖,那更像块薄薄的铁片。

    未待细看,有血光再出,叶雨荷失声叫道:“你做什么?”

    锦瑟已收,不知去向。却有四股鲜血从秋长风的手臂、手腕、掌心、手指上流淌出来,那鲜血竟是青色的。

    青青的有如初春的柳丝。

    叶雨荷心头一沉,紧张问道:“你中了什么毒?这毒可严重吗?”她当初在金山见到秋长风退敌,对忍者所下的酥骨香视若无物,非但没有中毒,反倒毒倒了一帮忍者,知道秋长风对使毒一法也有研究。

    眼见秋长风流的血都是青色的,她才知道叶欢方才那一剑淬了毒,而且是极厉害的毒药。眼见秋长风神色沉重,叶雨荷心中焦急,只盼从他口中说出一句没事。可她当然也知道,事态远比想的要严重。

    叶雨荷三问,秋长风却是一句不答,站立在那里,脸色苍白如雪。叶雨荷望见,不知为何,心底涌起了一股寒意。

    秋长风神色一动,突然旁走几步,到了张定边的身边蹲下。

    叶雨荷望去,见到张定边缓缓睁开了眼,心头一颤,她想不到,张定边居然还活着。

    可张定边就算还活着,谁都看得出来,他活不了多久了。他白眉、白须都已烧成了焦炭,他的脸上,甚至也有丝碧绿之意。他虽睁着眼,但眼中满是茫然。

    那昔日叱咤风云的天下第一英雄,原来也有逝去的时候。

    一想到这里,秋长风心中伤痛。他手臂上的血还流,但他并不理会。他蹲在张定边身旁,一言不发。他脸上似乎也有了哀恸之意,为张定边,亦为他自身。

    牧六御早被这边惊天巨变震撼,虽也伤感张定边就要离去,但不敢上前。

    张定边的眼珠间或一轮,终于看到了秋长风,像相识,又像不认。他嘴唇喃喃,只是说了几个字:“我……可错了?”

    这天下第一英雄临终所言,竟是问自己是否错了。

    秋长风无言以对。

    这种英雄的对错,岂是他能够评说?可这英雄临终一问,是说他和朱元璋争霸错了,还是说他复出错了,抑或是,他这一生都是个悲剧?

    秋长风不想说、不能说,也不忍说。叶雨荷望见那垂暮老者的惨然,心中亦是凄然。她早忘记了曾伤在张定边手下,亦忘记不久前还和张定边是生死之敌。她只知道,眼前这人要去了。她不忍让他难过,开口道:“张将军无错!”

    她话一出口,张定边本来碧绿的眼睛突然闪过了一丝光芒,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然后众人都听到他清晰说道:“张定边一生……纵横天下,快意恩仇,就算错了……又如何?”

    叶雨荷心头一颤,只在念着“纵横天下、快意恩仇”八个字,不由得呆了。

    不错,人生如此,人如张定边,对错能如何?

    陡然间,见张定边身躯一震,脸色抽搐,神情凄厉。叶雨荷一惊,就见张定边一双眼眸竟有着说不出的清澈。他似是回光返照,终于认出了秋长风,嘴唇动了两下。

    秋长风见了,也不畏惧,目光灼灼地望着张定边道:“你有什么未了的心事,我帮你解决!”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种话来。他是官,张定边是贼,他不杀张定边已是违背锦衣卫行事,这刻居然还为张定边做事?

    或许是因为他心中也有隐痛,或许张定边的豪气、执著早让他忘记了官贼之分。

    张定边只是望着秋长风,嘴唇嚅动,如笑如嘲:“张定边……只恨……不能……死在英雄之手……”

    风停,叶落。

    张定边还在睁着双眼,可呼吸再也不闻。叶雨荷见了,只感觉周身泛凉。

    秋长风还在望着张定边,那深邃的眼眸中,带着分难言的伤悲。他伸出手去,缓慢地抹在张定边的眼睑上,一字字道:“你放心,我定会为你报仇!”

    张定边合目。

    有枯叶飘零,飘飘荡荡地落在了张定边的脸上,带着分萧索。

    原来就算天下第一英雄死去,也不过是带了分寂寞。

    秋长风终于艰难地站了起来,举目四望。荣府一片狼藉,牧六御带着陈格物站在一角,被这惊天一战所慑,不敢前来。

    见秋长风望过去,陈格物终于挺胸走过来道:“秋大人……”瞥见了秋长风胳膊上的伤,突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失声道:“是青夜心?”

    他虽年幼,但毕竟是排教教主之子,见识远在旁人之上,更对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很是了解。

    叶雨荷见到陈格物的脸色,不知为何,一颗心感觉像要结冰一样。

    她蓦地发现,张定边虽死,但事情远远没有结束,看起来不过刚刚开始。

    秋长风终于看了眼手臂上的伤痕,他新划的四道血痕不再流出青青的血,但有四道淡青的伤痕,有如女子用的青黛。

    听陈格物惊呼,秋长风还是神色不变,伸手从怀中掏出个盒子。那盒子如同女子的妆粉盒,打开后有十三个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