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业

作者:寐语者



    昨日早朝他已按捺不住,当众请战,却被萧綦不动声色地搁下。我亦不明白萧綦這次做何打算,或许是时机未到,也或许留下宋怀恩另有重任。這一番思量,自然不便对玉岫直説,我只笑了笑,温言宽慰她,“谁没个喜怒起伏的时候,你也不必在意。男人也如孩子一样,哪怕贵为将相公侯,偶尔也还是要哄哄的。”

    玉岫瞪大眼,“孩子?怎么会呢?”我抿唇笑而不答,她却是个较真的性子,越发琢磨得迷糊迷糊,小声嘀咕道,“哪有這么大的孩子……”

    阿越在我身侧扑哧一声笑出来,她与玉岫年纪相仿,两人素来交好,玉岫羞窘之下,掉头朝她啐去,“這小妮子,哪天王妃给你也挑个好夫婿,可就有得你笑了!”

    阿越咯咯笑着,躲到我身后,我忍俊不禁。只有与她们在一起,才记得自己也是韶华年纪,才能偶尔如此嘻笑。

    正笑闹间,一个低沉带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何事如此开心?”

    萧綦缓步负手走来,轻裘缓带,广袖峨冠,不着朝服时别有一种风仪,愈显气度雍容,清峻高华,卓然有王者之相。我扬眉而笑,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他,不掩赞许之色。他被我看得啼笑皆非,当着左右不便言笑,只淡淡道,“又在琢磨什么?”我正色叹道,“可惜這般好仪容总被冷面遮去,也不知有没有女子暗暗仰慕……”玉岫和阿越退在一旁,闻言不禁掩口失笑。萧綦重重咳嗽一声,瞪我一眼,又不便当众发作,只得别过头去掩饰尴尬。

    “玉岫也在此么?”他似不经意的看到玉岫,温言一笑。玉岫忙见礼,向他问安。萧綦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温言问道,“怀恩近来可好?”

    “多谢王爷挂念,外子一切安好。”玉岫在萧綦面前依然拘谨,回答得一板一眼。

    萧綦一笑,“怀恩是个直性子,闲来也该修修涵养了,有些事不可操之过急。”

    玉岫脸红,慌忙俯身道,“王爷説得是。”

    煖炉熏得内殿和暖如春,虽已到深夜,也不觉得冷。萧綦在灯下翻阅公文,我倚在一旁的贵妃榻上,闲闲剥着新橙,不经意间抬眸,看见他淡淡侧影,忽觉心中一片宁定,怎么看都看不够。我走到他身侧,他却无动于衷,凝神专注在那小山般堆积的文书上。我忽起顽心,将一瓣剥好的橙瓣递到他唇边。他目不转睛,只是张口来接,我却陡然收回手,让他衔了个空。

    “淘气!”他将我揽到膝上,硬将橙瓣衔了去。我就此赖在他膝上,无意间转眸,却看到了案上摊开的奏疏,又是宋怀恩请战的折子。

    我俯身略看了看,挑眉问他,“你真不打算让怀恩出征?”

    萧綦将奏疏合起撂在一旁,似笑非笑道,“军机大事,不可泄漏。”

    “故弄玄虚。”我别过头,懒得理他,心知他在故意吊我胃口。

    萧綦笑着揽紧我,笑容莫测高深,“怀恩自然是要出战的,不过不是现在,眼下我还要等一个人。”

    “等谁?”我一怔,想不出还有什么人比宋怀恩更适合领军南征。

    他眼底笑意莫测,淡淡道,“届时你自会知道。”

    “就会装神弄鬼。”我撇撇嘴,一拂长袖,自他膝头离开。

    他扣住我手腕,将我拽回怀中,含笑凝视我,“只這两日,此人也该到了,相信必会给你惊喜。”

    我猜测他所谓的惊喜,却摸不着半分头绪……想来应该是哥哥吧,却不知哥哥与南征能有什么关系。

    连着两日春寒,夜里突降大雪,转眼到了正月十五,元宵宫筵就在当晚。

    午后探望了姑姑,她今日的气色精神都不错,晚上应当可以出席,我也放下心来。从永安宫出来,见宫道积雪甚深,宫人们正在洒扫,便绕道从侧廊而行。转过西廊,不经意间窥见墙头一片红梅怒绽,耀人眼目……竟然是景麟宫的梅花又开了。

    我怔怔驻足,望着那探出墙头的寒梅,一时有些恍惚。

    景麟宫的主人已经一去五年,想不到人事全非,旧物依然。這宫门平日深锁,恰好今日开了门,两名内侍正在门前清理扫雪。我叹息一声,不觉抬步走进那闲置已久的宫院。地下薄薄积雪,映得天地间素白一片,俨然清净无垢的神仙之地,唯独那几株老梅,虬枝繁花,傲雪绽放,艳到了极致,反倒让人心里生出一丝凄然。

    往事纷纭,如幻似梦,不经意间回眸,那绰然身影竟在此刻真切浮现。

    我又见了他,恰如当年蕴雅风仪,披一袭银狐裘斗篷,风帽半掩,青衫翩翩,自那寒梅深处踏雪而来……连幻影也会這般真切,近在咫尺与我相望,仿佛伸手可及。一阵风过,梅花簌簌洒落在他肩上,他抬头,风帽滑落……质若冰雪孤洁,神若寒潭清寂,只淡淡抬眼的一瞬,已夺去天地间至美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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