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箴夹马跃出,抢上仅容一骑通过的栈道,直奔栈桥。
恰此时,萧綦飞马已至,与那虬髯汉迎面交锋。
剑作龙吟,刀环震响,金铁交击之声划破长空,天地间一道雪光迸起。
山道狭窄险峻,两骑战在一处,狭路相逢勇者胜——刀剑交击之间,招招都是舍命急攻,杀伐凶狠,险象环生!陡然一蓬猩红溅开,不知是谁血洒当场。
我心胆俱寒,眼前一片刀剑寒光,身上钳制却骤然一松。
贺兰箴放开我,勒马立定,反手搭箭,从背后对准了萧綦。
“不——”我惊呼。
萧綦与虬髯汉刀剑交剪,背后空门大开。
贺兰箴弦开满月,蓄势已足。
我合身扑上去,用尽全力,一口咬在他手腕。
贺兰箴吃痛一颤,一箭脱手射出,偏了准头。
那一箭,斜擦萧綦脸侧飞过。
齿间尝到皮肉绽裂的感觉,浓重血腥气直冲脑中。
“贱人!”贺兰箴怒发如狂,翻手一掌击落我后背。
只觉肺腑剧震,喉头发甜,一口鲜血喷出,我眼前骤然发黑。
却见這电光火石的一瞬,萧綦错马回身,手中剑光暴涨,一道寒芒裂空斩下!
——漫天血雨如蓬,虬髯汉的头颅冲天飞起。
萧綦跃马,从当空血雨中跃过,盔上白羽尽红。
眼前一幕,慑人心魄,却令我精神一振,于奄奄中奋力抬头,对他微笑。
又有腥热冲上喉头,我强忍不及,呛出一口血,衣上洒落点点猩红。
贺兰箴已退至栈桥边上,跃下马背,一手挟了我,横刀而立。
桥头居高临下,栈道仅容一人通过。
我已摇摇欲坠,被贺兰箴一手挟住,再没有力气站立。
“你不是要与我一战么。”萧綦跃下马背,缓缓抬剑,藐然冷笑,“萧某在此,尽管放马过来。”
正午日光照在他平举的剑锋上,杀气森然,不可逼视。
他周身浴血,整个人凛然散发无尽杀意,人如锋刃,剑即是人。
贺兰箴扣紧我肩头,指节发白,似在竭力压抑仇恨怒火。
两人对峙,片刻亦是漫长。
贺兰箴开口,却是轻忽一笑,“我改变心意了,下次再战。”
他洒然随意,似在谈风论月,“眼下,是要這女人,还是要我的命……你选。”
萧綦凝立不动如山,正午阳光将他眼中锋芒与剑尖寒芒,隐隐连成一线。
“本王都要。”他一字一句开口。
贺兰箴的指尖骤然扣紧,旋即仰天大笑。
笑声中,弥散在两人间的杀机,似令周遭霎时成冰。
萧綦一步步近前。
贺兰箴的手悄然滑向我腰际,扣住了腰侧玉扣。
我悚然大惊,脱口呼道,“不要过来!”
语声未落,两人身形已同时展动。
寒光交剪,刀锋擦着我鬓角掠过。
剑气如霜,迫人眉睫俱寒。
然而這一切,都不若腰间喀的一声轻响可怖——
贺兰箴一刀虚斫,将我挡在身前,趁势倒掠而出,弹指触动我腰间玉扣。
一束银丝从玉扣中激射而出,彼端紧扣在贺兰箴手中。
我骤然明白他的布置——玉带中磷火剧毒可焚尽三丈内一切,他以银丝牵引机关,待自己飞身跃下栈桥,避开三丈之外,手中银丝自断,引发磷火焚身,我与萧綦俱会化为灰烬。
我霍然转头,与贺兰箴冷绝目光相触。
“王儇,来生再见!”他目中凄厉之色一闪而过,扣了银丝,纵身跃下。
“不必!”我咬牙,拼尽最后的力气,张臂抱住了他。
身子骤然腾空,风声过耳。
“王妃——”萧綦抢到桥边,凌空抓住我衣袖。
裂帛,衣断。
转瞬间,我全身凌空,随贺兰箴悬于桥下吊索。
贺兰箴脸色惨白,单凭一臂悬挽,阻住下坠之势,额上汗出如浆。
“我身上有磷火剧毒。”我仰面望了萧綦,微微一笑,“你快走……”
萧綦一震,脸色剧变,决然探身伸手,“抓着我!”
我摇头,“你快走!我与他同归于尽!”
“好,好一个同归于尽……”贺兰箴蓦的大笑,扬手将银丝一扣,“萧綦,我们恩怨就此了断!黄泉路上,你也一起来吧!”
我骇然,低头见银丝急速收紧。
萧綦半身探出,勃然怒喝,“手给我!”
他甲胄浴血,凛然生威,眼底是不容抗拒的决绝——生死一念间,我再不能迟疑,猛然将心一横,奋力挣出,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腰间银丝骤紧——就在這一刹那,眼前匹练般剑光斩下!
骨头断裂之声脆如碎瓷。
一蓬猩红喷溅我满脸。
贺兰箴的惨呼凄厉不似人声,渐远渐杳,急速向桥底坠去。
那握住我的大手,猛一发力,将我凌空拽起。
一拽之力,将我与他双双掼倒。
我跌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
腰间玉带完好,银丝的彼端赫然连着一只齐腕斩下的断手,贺兰箴的断手!
萧綦一剑斩断了贺兰箴扣住银丝的手。
“好了,没事了……”一个低沉温暖的声音在我耳边説,一边小心翼翼除下我腰间玉带。
我怔怔抬头,想要看清楚他的容颜,却只看到身上、手上,到处是血……天地间一片猩红……
火,惨碧色的火,笼罩了天地,呼呼的风声刮过耳边,忽然一道剑光陡然掠起,天地间俱是血红一片,大股大股的鲜血如洪水一般涌来,即将没顶……
我极力挣扎,神智渐渐清明,却怎么也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