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作者:来自远方



    一番话直刺朱厚照痛处,激起更大的火气。

    矛盾既成,又有刘瑾在一旁煽风点火,自那以后,朱厚照干脆不上朝,同内阁针锋相对起来。

    张永几个说话渐渐没了分量,急得嘴角起泡,仍是没有办法。

    说得再多,奈何殿下听不进去!

    杨瓒觐见给了几人希望。

    刘瑾不是得意?

    等到殿下被杨侍读劝服,回心转意,看这老小子还怎么张狂!

    “既然是杨侍读……孤当见。”

    一直窝在乾清宫中,朱厚照也是无聊。

    杨瓒横空出世,引得朱厚照视野开阔,之前能引起兴趣的东西,渐渐入不得眼。憋着一口闷气,他才同内阁僵持到今日。翻着刘瑾送上的闲书,早就乏味无比。

    “殿下召杨侍读觐见!”

    唯恐朱厚照改变主意,张永一溜小跑,亲自为杨瓒引路。见到杨瓒的神情,扫过他捧在手里的金尺,背后陡生一股寒意。

    “张公公且近一步说话。”

    杨瓒略微缓和表情,低声向张永打听,太子殿下不上朝,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永左右瞅瞅,捡着重要的说出两句,重点提及刘瑾。

    “是他?”

    “是他!”张永咬牙切齿,“这个-奸-佞-小人!咱家咒他生儿子没-屁-眼!”

    “……”

    该拍手叫好还是提醒一句?

    杨瓒终是决定,沉默是金。

    两人走进乾清宫,朱厚照正在暖阁里等着。刘瑾和谷大用伺候在旁,对杨瓒的到来,心情截然不同。

    “臣杨瓒,拜见殿下!”

    杨瓒行礼,待朱厚照叫起,面色严肃道:“殿下,臣斗胆,殿下为何不上朝?”

    朱厚照皱眉,表情顿时冷了下去。

    “杨侍读也认为孤年轻鲁莽,不知晓是非?”

    杨瓒很想说“是”。事情不合心就犯熊,还能有什么解释?

    好在理智压住-冲-动,暗中咬了咬腮帮,杨瓒正色道:“臣以为,殿下欲仿效太宗皇帝,出征塞外扫平鞑靼,并无可指摘之处。”

    “孤就知道,杨侍读知我!”

    没等朱厚照高兴太久,杨瓒话锋一转,问道:“既是出征关外,臣有诸多疑问,还请殿下为臣解惑。”

    “杨侍读尽管说。”朱厚照信心满满,大有策马扬鞭,挥斥方遒之势。

    “殿下可曾看过边塞舆图?”

    朱厚照微愣。

    “鞑靼同边军战力对比如何,殿下可知?边将何人擅攻,何人擅守,何人擅用战车,何人擅用火器,殿下可知?”

    朱厚照僵住了。

    “先人兵法,殿下可曾知晓?孙子、孙膑、吴子、尉缭子、孔明、六韬,殿下可曾详读?”

    朱厚照开始石化。

    “昔年太宗皇帝亲自领兵,横扫草原。中军大纛一起,兵锋过处,鞑靼瓦剌无不闻风丧胆。”

    顿了顿,杨瓒加重语气,“太宗皇帝如何排兵布阵,如何驱策骑兵,布下神机营,殿下必是成竹在胸?”

    石化的太子殿下开始皲裂,碎渣掉了一地。

    杨瓒乘胜追击,道:“臣不才,略通孙子兵法。其谋攻篇著: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殿下可有解?”

    朱厚照终于从石化中恢复,脸色瞬间涨红。

    “孤……孤……”

    朱厚照自幼不好读书,轮番讲读,也未必能记下几篇。

    自从杨瓒出现,太子殿下打算拾起书本。然每每见到两位学士,坐在课堂上,仍是云里雾里。无论听得多认真,始终半懂不懂。

    况且,朝中文武皆有共识,一国之君,勤政爱民即可。带兵打仗是武将的事,压根不必劳动天子。

    太子殿下不主动提出,自然没有哪位学士翰林闲着没事,撇开经史子集,拿出兵书讲读。

    朱厚照是倔,却不是真的不讲道理。

    言官的讽谏,满篇大道理,三句话不离开垂统继承,五句话不离江山社稷,朱厚照耳朵磨出茧子,也未必听得进去,只会越来越烦。

    与之相对,杨瓒当面发问,手段简-单-粗-暴,更有逾越-嫌-疑,却如醍醐灌顶,直接敲在朱厚照的脑门上。

    回头想想,不懂排兵布阵,不知悍敌底细,兵法都没熟读过一部,亲的哪门子征?

    就算内阁三位相公同时脑袋被门夹,放太子离京,除了给鞑靼送菜,就是给鞑靼送菜!

    “孤想差了。”

    朱厚照满脸通红,老实承认错误。

    打过巴掌必须给颗甜枣,杨瓒当即道:“殿下有爱护万民之心,何错之有?”

    “孤……孤今后必定苦读兵书!力求早日亲征!”

    苦读兵书?

    甭管怎么样,至少比窝在乾清宫不见人要好。

    劝说完朱厚照,杨瓒的目光扫过暖阁内几名中官,在刘瑾身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

    “臣知殿下忧心国事,必不会懈怠朝政。此番行事,必是受不肖之徒误导。”杨瓒正色道,“殿下,内阁三位相公皆为大行皇帝重托的扛鼎之臣,忠言逆耳,实是一心为殿下着想。”

    “孤……知道。”

    “殿下,是何人误导殿下?此人必心怀叵测,挑-唆-殿下同内阁生出嫌隙,辜负先皇,居心险恶,坏我大明江山!”

    朱厚照下意识看向刘瑾。

    虽不觉一定如杨瓒话中严重,然提及弘治帝,一根尖刺却是扎得结实。

    “是你?!”

    杨瓒故作恍然,擎起弘治帝御赐的金尺,厉声道:“当日臣在御前受命,正色立朝,发奸擿伏,严如鈇钺,绝不容情!今日,臣擎此金尺,惩此-奸-徒,以儆效尤!”

    话落,恭敬向朱厚照行礼,旋即大步走到刘瑾面前,在对方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举起胳膊,一尺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刘瑾面上浮出一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