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缓缓拉开,罩向身下,那里是秋夜雨后,月下千里山河。
山河不变,亘古不老,人心又何必总如尘埃,随风摇摆?
突有吱嘎一声,在静夜里传出好远。
弦断,惊声。
崖上有推琴之声,不多时,一张由中川名师精心制作的价值千金的名琴,翻翻滚滚从崖上落下,摔在山下,发出嗡然声响。
有人于崖顶长声叹息,低语:
"人性最薄,情又如何,终究是破!"
"破!破!破!"
连呼三声,待到最后一句,其声已远。
崖空寂寂,月下秋风正凉,穿过孤松,拂起崖下女子黑发,女子一动不动,宛如石像稳稳端坐。
良久,风里响起她喃喃语声。
"萧琛,我终于明白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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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时疾,去时缓。
下了崖的秦长歌勒马由缰,缓缓而行,忽听见前方马蹄声疾,暴风骤雨般踢踏而起,听起来对方似有急若星火的事务,不由失笑,自言自语道:"倒像那家伙的德行......"
话未说完便见一匹神骏黑马长驰而来,马蹄踏破一街寂静,马上人金冠歪斜神色焦急,英朗眉目满是郁愤之色,却不是倒霉的萧皇帝是谁?
秦长歌愕然看着他,这人在自己身上放窃听器了?这是怎么找来的?
咬了咬唇,秦长歌觉得自己心里还是有点膈应,有点暂时不想看见这个让自己烦恼的人,当下装作没看见,拨马就走。
身后忽起衣袂带风之声,呼的一声自己的外袍衣袖的同一个部位今晚###第二次被人狠狠拽住,萧玦的声音气恼急切的响起,"长歌,你听我解释!那女人一定是偷看了我洗澡!"
虽然满心郁郁,秦长歌听到最后一句也差点喷了,勉强按捺住自己,神色清淡的俯眼看着自己不成样子的袖子,又转头看了看马下那个弃马飞身而来,死死抓住她袖子的尊贵又无赖的家伙,淡淡道:"陛下,你很喜欢我的衣服?"
"嗄?"
萧玦满心焦虑奔遍全城,好容易神奇的碰见她,满心的焦灼瞬间化为欣喜,欣喜里又生出惴惴不安,正想好好的和长歌解释一番,不想她劈头一句问得莫名其妙,一时反应不过来怔住了。
秦长歌已经再次很温柔的对他一笑,道:"看来陛下实在很喜欢我这件袍子。"
她突然快速的将外袍脱下,揉成一团迅速塞到萧玦手中,萧玦下意识的抓住,秦长歌对他露齿又是一笑,霍然扬鞭。
马立刻如箭射了出去。
萧玦反应过来立即提气要追,不想那一吸气,外袍里突然腾起一股淡淡雾气,萧玦立即吸进许多,立时头一晕,砰嗵一声倒在地下。
惊呼声起,那些马匹不如陛下的坐骑神骏,现在才赶到的侍卫纷纷冲上去去扶起萧玦,见他昏迷不醒,吓得六神无主,其中有走过江湖的武林中人出身的侍卫,仔细把了把萧玦的脉,道:"无妨,陛下只是中了最低级的迷-药,睡一觉或者浇一盆冷水就好。"
侍卫们面面相觑,谁敢浇皇帝一盆冷水?没办法,只好把皇帝背回龙章宫睡觉算了。
人群散尽,街角转过秦长歌,扬着鞭子无声大笑,笑着笑着,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
她怔怔的举着鞭子,突然忘记了自己为什么笑。
身后有人轻轻叹息,道:"长歌,不想笑不要勉强自己。"
秦长歌没有回头,站了半晌,身后也一片沉默,仿佛从来没有人说过话。
秦长歌突然向身后一靠,那里一片黑暗,她也从没有回头看过身后是什么,然而就那么毫无顾忌的靠了过去。
她并没有栽倒。
她靠在了那个永远在身后等待的温暖的胸膛。
将头轻轻搁上他的肩,秦长歌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闭上眼,喃喃道:"非欢,真好,我就知道你总是在的......"
楚非欢动了动,秦长歌伸手轻轻阻止,道:"别动......别动......借我靠一靠,一下就好......"
楚非欢不动了,却伸手轻轻从背后揽住了她,低低道:"我总是在你身后,我总愿意借肩膀给你依靠,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
轻轻唏嘘,秦长歌闭目道:"非欢,你其实可以不用理我,我只是个自私的女人,真的,自私,无耻。"
身后一声轻笑,隐约感觉到身下胸膛的微微震动,那里的那颗心,永远只为一个人跳动。
"长歌,你自私,心里却装着天下民生;你无耻,杀的却从来都是罪恶之人,如果世间伦理道德真的判你自私无耻,那么我愿跟随你成魔。"
缓缓睁眼,秦长歌长吁一口气,道:"我何德何能......"
"长歌,"楚非欢轻轻抚摸她头顶的柔滑黑发,"你累了,犹豫了,是吗?我能感觉到你的疲惫,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曾和你说过的话?"
秦长歌转身,看着黑暗中他越发清澈明亮的眼睛。
"我曾和你说,愿不愿意和我一同退隐山林,过那啸傲烟霞远离红尘的逍遥生活,如今,你可有答案给我?"
秦长歌沉默着,偏过脸看着远处的东燕方向。
"长歌,"楚非欢语调更慢,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心深处挤出,"如果你希望能与之相偕归隐的人不是我,那么你为什么不和他说?以他的性子,皇位之尊,未必抵得你回眸一笑。"
他低声叹息着,将难得神情茫然的女子轻拥在怀,姿势珍重得仿佛那是他一生中不可再得的珍宝。
"长歌,我只是希望你能远离这些纷扰仇恨,远离苦痛磨折,并没奢望你身边的那个人是我,只要你能摆脱这些挣扎,你无论和谁逍遥红尘,你无论选择什么方式离开我,我都乐意,为你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