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进入安平宫就一直很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包子突然牵牵秦长歌衣角,严肃的道:"娘,问你一个问题。"
秦长歌蹲下身,看着儿子清澈的眼睛,心底有隐隐的预感,平静的道:"你问。"
"我想起我的祁叔叔和容叔叔了,"包子抿着嘴,不看老娘,只看着前方枯干的荷塘,"你告诉我,他们去了哪里?"
深吸一口气,秦长歌淡淡一笑,等儿子这一问已经等了很久,原以为他早就该问的,不想这小子看似莽撞彪悍,心思却有城府,或者他根本就是在害怕什么,居然一直没问,直到今天,安平宫衰败的凄凉景色面前,那小子被牵动情绪,终于问出了口。
秦长歌也曾经想过很多次万一儿子问起当怎么回答,然而今日真正听见这个问题,她突然决定说实话。
"你祁叔叔回中川当王了,将来你去中川,还可以见到他,你容叔叔,"秦长歌顿了顿,轻轻道:"去了。"
"死了?"包子问得很平静。
"嗯。"
包子扭过头去,半晌,轻轻拔了根草,在指间绕了绕,编了个很丑的蚱蜢。
"你看,"他将蚱蜢递给秦长歌,"我小时候总爱在大街上找娘,找了回去祁叔叔容叔叔再给人家赔礼把人家给送回去,我以为他们要骂我,他们都不骂,祁叔叔做他那个恐怖的糖给我吃,容叔叔就给我编蚱蜢,他编得比我还丑。"
他对着秦长歌绽开一个梦幻般的大大笑容,道:"那糖难吃,那蚱蜢一玩就散,真可恶。"
秦长歌定定的看着他,半晌将手一伸,轻轻道:"儿子,想哭就哭吧。"
"哇!"
包子猛的扑进老娘怀里,将脑袋拼命的向她怀里扎,声音呜呜噜噜的传出来,断断续续含糊不清。
"......可是我再也......再也玩不到了......"
秦长歌抱住儿子,轻轻拍着他小小的背脊,低低在他耳边道:"溶儿,我们的一生里,永远都在经历离别,这是所有人都必须接受的现实,而你,你是将来的西梁甚至是天下的大帝,你所要面对的残酷事实,会比普通人更多......我的孩子......哭吧,哭吧,但望哭完这一场,此生里你便再不惧面对任何森凉的命运......"
"我可不可以......不要这个皇帝......去换永远的不要......离别?"
"这不是选择题,人生里有无数选择题,唯独生死不是,"秦长歌给儿子拭泪,"那些陪着你长大的人,那些曾经将你抱在怀中的人,那些爱过你的人,他们终有一日要离开,不过早与迟而已,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学会接受,并让自己过得更好,帮那些未能将生命之途来得及过完的人,活出双倍的精彩来。"
"对不起,"她靠在不住抽泣的包子耳边,轻轻道,"我很抱歉,我是个不合格的娘,我让你一岁就失去母亲,四岁之前靠在大街上找娘来弥补心里的空缺;我没能给你完满的幸福的双亲俱在的童年,你会说话时,最先会叫的不是爹娘却是叔叔;我没能保护好你的等同亲人的叔叔,甚至故意让你过早的知道人生的残酷和离别的无奈,我始终在打碎你的琉璃世界,却不能给你提供幸福无忧的童年......溶儿,对不起。"
包子深深埋在她怀里,伸出小小手臂,将她努力的抱了个满怀,抽噎道:"不......你来得很及时,你让我找到了亲娘,你给我最大的自由,你没逼着我留在冠棠宫傻兮兮的做木头太子,你让太子去做掌柜,你让掌柜满地疯跑去开分店做广告,你让我知道我该知道的,你让我得到我想得到的......没有人比你更好。"
秦长歌吸了吸气,抬头望天,突然觉得自己也要嚎啕大哭了。
此生重来,颠沛流离,艰险不断,时时觉得疲累,时时难忍伤心,然而今日此刻,忽觉走这一遭终究一切不枉。
她轻声叹息着,抱紧了怀里小小的身体,只觉得这一刻时光静好,却已什么都不必再言。
她不愿说话,却有人不愿成全这对母子宁静交心的一刻。
那一大一小的温情相拥,在落魄心寒的人眼中,如此刺目。
"真感人啊......西梁尊贵的太师大人,哦,不,尊贵的皇后,你想哭的时候,有没有想起,你曾亲手造成了多少人的生死离别,那时你怎么没哭?"
那声音极其讥诮,带着淡淡的漠然和轻蔑。
"你这样的人,也会因为离别而想流泪?你,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