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歌转首,盯着那些男子平滑的下颔,目光闪电般的一掠而过,发现所有人都不生胡须的。
隐约想起楚非欢那日遇险,回来后简单和她谈起的经历,提到灰衣彩蛊妖人时那般阴狠变态的心态,仇恨疯狂的举措,当时迷惑不解,不知道那般仇视从何而来,然而此刻听见他们施展音杀时的声音,突然大悟。
这些......可怜的"男人"......
修炼音杀,历来都是女子,然而女子体质所限,于别的功夫难以进益,班晏独辟蹊径,以资质好的男子选练音杀,但男子天生声音低沉,练音杀难有所成,班晏便将他们都去了势。
彩蛊音杀,因此更上层楼,然而那些畸零男子,到底是如何进入彩蛊教的,又是如何被人以残忍的方式毁去肢体,练成音杀的,想必对于他们,都是难以回首的惨痛经历吧。
因此心态仇恨疯狂,暗昧如魔。
秦长歌一声叹息,目光黯沉。
眼前人影一闪,却是班晏出现了,她一身鲜血,形容酷厉,神情却颇兴奋。
"神卷一启,他们都傻了,谁都以为###第二卷是神灵指示玄坛六使着落谁家的谕示,哪知道却是宣诏大祭司阴离闭关敬神,得神灵垂爱附身,升为无上圣主,南闵自玄坛新祭司起,俱得凛然尊奉,违者必遭天谴,哈哈......"
被两家联军围攻数日一腔愤怒的班晏,此时只觉痛快淋漓,秦长歌转目看她,淡淡问:"水镜尘进来没?"
半边鬼脸一抽搐,班晏悻悻道:"没有!不仅自己没有,还约束水家人不得进入,说水家此来只为替武林同道求个公道,无心争权夺利,有几个利欲熏心的进来了,水镜尘立即将他们逐出了家族,现在带领水家人,已经退出了幽火泽。"
秦长歌不出所料的笑了笑,淡淡道:"玄螭宫又不是被白白欺负的,等到解决了大衍宫,自然没有水镜尘的好日子。"
"那是当然,"班晏冷笑,"玄螭宫自大祭司接位后,并无争夺权位窥视王座之心,对王朝甚多退让,不想他们就以为玄螭宫好欺负?既然他们想毁去玄螭宫已有很久,那就不妨试试,谁更会杀人?"
她目光一转,看着秦长歌,道:"你是个人才,要不要加入我们?下三使中的雷使司徒燕战死,你去做倒合适。"
秦长歌忍不住莞尔,这个班晏武功非凡,性子却颇随意,生死名位,荣辱利害似乎都不在她眼里,想起当日地牢一夜,自己半途胡乱一喊叫停了班晏杀手,心中一直有个疑惑未解,遂道:"我是闲云野鹤之身,在哪里都拘束了的,再说大祭司未必对我放心,我不是你,你想必从一开始就一直跟随大祭司,深得信重吧。"
班晏听得最后一句,突然怔了怔,神色一瞬间有些恍惚,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道:"......我曾经生了一场大病,是祭司大人救回的,是以情分不同寻常,说起来祭司大人是我恩主。"
秦长歌目光在她脸上一掠,随即收回,正要再试探几句,忽听轧轧之声响起。
秦长歌霍然转首,刷的一下站了起来。
门开处,最先出来的是阴离。
他如幽魂般飘了出来,也不打招呼,直接飘向了前殿,班晏随后而去。
然后是萧玦。
从黑暗的门户中出来,迎面照上幽火泽淡淡的日光,萧玦的脸色看起来分外的苍白。
秦长歌看他出来,先是心中大喜,一转眼看见他神情,立时又是一惊。
难道......
她的手指扣紧了身后的廊柱,一时竟然不敢迈步上前。
萧玦身子一斜,将自己遮住的那一小片阳光微微一让。
阳光呼啦啦的奔了过去。
照上男子如缎的长发,照上男子长天之蓝的轻衣。
他似是有些不适应光线的转换,斜斜举手,挡住了自己眼眉。
秦长歌的手指,咔的一声剥掉了南闵乌木做成的坚硬的廊柱。
男子一抬头。
秀丽眉目,苍白容颜。
当年芦花飞扬的碧湖里,以同样一个扬手的姿势,召唤来生命里那只白鸟的少年。
秦长歌怔怔看着他,看着他--迈步而出。
时隔多年之后,那个被长乐妖火焚尽健康依旧誓死追随的男子,那个她生命里玉石般沉静坚刚不改风华的男子,历尽苦难艰辛,世事磨折,终于再次迈步向她走来。
盯着他的动作,秦长歌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一片,她曾以为非欢沉疴如此,即使踏香珈蓝有用,顶多也只能救回他性命,断无可能连毁损的经脉都恢复如初,饶是如此,她也觉得那已经是值得拿一切去换的莫大幸运,然而此刻阳光下向她行来的楚非欢,用事实见证了命运的奇迹。
有什么声音在喜悦的呼喊,有什么声音在激烈的长啸,心底生出纷繁的艳丽的巨大花朵,再在终于扫去阴霾的晴空里灿烂的炸成一片。
良久,她缓缓拔出卡在柱子里的手指,不顾那手指已经被木刺扎破,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前生里不知多少次看肥皂剧,笑话过那般矫情女主的姿势,然而今日轮到自己,终于明白,有一种奔涌的欢喜与激越,能够冲毁所有最冷静理智之人的心房堤岸,令她忘记所有语言的功能,只想痛痛快快,流泪。
遮住双眼的手指,迅速湿了一小块肌肤,被楚非欢的完全恢复的巨大欢喜淹没的秦长歌,错过了那一霎他眼底的幽暗神情。
伸手在萧玦递过来的手上微微借力,楚非欢有点吃力的走出--他只是刚刚勉强能够移步,还没完全恢复,只为了这一刻秦长歌的惊喜所以才勉力而行。
八角门再次光线一明又暗,最后走出来的,是祁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