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歌和萧玦对视一眼,都有喜色,水灵徊已经挣脱素玄的手,当先跑向前方,消失在一处歪倒的照壁后。
那处照壁,如一般大户人家横在大门后一般横在谷口,当初秦长歌和萧玦一进谷的时候有看见,虽然觉得这占地广阔的大谷弄这么个小小照壁有些奇怪,而且位置也不在正中有点偏,只是当时心神都集中在水镜尘身上,也没有注意,隐约记得刻得是就着溪水掬水的女子,如今仔细看摧毁了半边的照壁,见那女子手势有点奇怪,三个人都咦了一声。
掬水,应该手指兜起向上,女子的中指指尖,却是向下的。
下方,一处原先只是平地的地方,因为地裂,地表伪装被扫尽,露出青石板缝,青石板也裂开一个大缝。
水灵徊低低道:"猗兰之毁,是四面射向中心的,四面崩塌,中心崩塌,谷口之前这块地方损毁反而好些,看样子密道还在,真是万幸......"
她说着万幸,不知为何语气却有些苦涩,有点落寞的笑了笑。
她回身,看着秦长歌,突然道:"除了水家女人,其余女子,不可以下去。"
素玄一怔,萧玦扬了扬眉。
秦长歌笑了笑,道:"好。"她转向素玄和萧玦,道:"帮我找到非欢,我另想办法出去。"
萧玦嗤声一笑,转身就走。
他向着石山的方向。
水灵徊满目希望的看着素玄。
素玄盯着她,轻轻道:"水姑娘,这是你水家的规矩呢,还是你自己刚刚定的规矩?"
水灵徊目中水亮的光芒立时散去,眼底涌上层层的黑云,黑云渐渐散尽,换上新的闪亮的粼光--那是泪水。
素玄立时又有些不忍,他轻轻叹息着,道:"水姑娘,你的好意,咱们谢了,你自己从密道走吧。"
随即回身,他去搀秦长歌。
秦长歌无奈的苦笑着,有些不忍看怔怔望着素玄背影,瞬间已经泪流满面的水灵徊。
三人毫不犹豫的背转身,与那个方便安全的密道背道而行。
水灵徊咬咬牙,突然跺了跺脚,大呼:"是!是我自己胡说的!你们回来!"
她抹着眼泪,追上去拽住素玄,哀哀道:"是我嫉妒她......"
素玄的背影僵了僵,水灵徊已经放开他,决然向青石下的大缝一跳。
秦长歌俯首望着脚下,轻轻道:"去吧......素玄,这是她的一片心意......"
萧玦已经向下一跳--既然已经决定下去,他当然得挡在长歌前面。
素玄无可奈何的也只好拉着秦长歌下去。
一下去就是一个斜坡,众人不由自己的斜滚向下,风声呼呼里萧玦大声道:"素玄你护好她的手--"
身后是素玄决然答:"你放心--"
秦长歌在黑暗中苦笑,那个,萧玦,你如果能够回头看见,不知道你会不会更不放心?素帮主大人直接把我揣他怀里呢......
素行无忌,洒然而为的帮主大人才不管她怎么想,紧紧将她护着,一路翻翻滚滚,前方突然一亮。
砰砰几声,几人落地。
一脚触到实在地面,秦长歌###第一眼看见青砖上浮凸的铃鸟腾舞花纹,栩栩如生,不由赞,"好雕功!"
"雕功雕功雕功雕功......"
四面的回声立时迭连不断传来,轰隆隆的倒把秦长歌吓了一跳,自己觉得声音并不大,怎么回声如此空旷悠远,一抬头才发觉所处的空间,竟然大得吓人。
巨柱、穹顶、满壁浮雕、荧荧青灯。
雕刻着铃鸟飞舞的青色穹顶如一道拱桥横亘上空,连接着对面一道断壁之后幽深黑暗的空间,那里已经在断续的崩塌中被落下的山石阻断,堆满乱石,牢牢堵死。
地下童女奉盆形状的人形青铜灯足有半人高,虽然还保存完好,但是也已七歪八倒的倒了一半,失去一半光源的室内,越发阴森黝黯,鬼影烁烁,连壁上那些浮雕,都似乎在悄然扭动。
浮雕画着长须的男子,眉目清逸,隐约有几分水家人的好容貌,看来是水家先祖,一幅幅浮雕刻着他出生、学艺、行善、济世......光辉慈善的一生。
可惜那些写在史书中的光风霁月的事迹,在很多年后,连同这记载着辉煌与荣耀的猗兰谷,一同被他的某个心怀大志的"圣人"子孙无情抛弃。
水灵徊遥望着被堵死的那一面,目中不知是悲哀还是喜悦,半晌低低道:"......那是先祖们的停灵之所,现在被砸毁了......还好,砸毁的不是这半边......"
她虔诚的在浮雕壁前跪下,向着先祖像磕头,嘴里喃喃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萧玦等三人也微微俯身--无论如何,水家先人所作所为,还是对得起上善的荣名的,当得起他们一拜。
水灵徊感激的回望他们一眼,起身,在地面上数了数,在###第十三个青铜灯前停下。
"嚓!"
一阵飞快的滑动声响,接着便是双足落地的声音。
众人齐齐回望,暗道洞口处,半面美人班晏,正慢悠悠的看过来,她额上居然也被乱石砸了一个好大的包,身上拖泥带水,看起来滑稽得很。
然而天使班晏任何时候都是不疾不徐的,滑稽不影响她的心态,她四面瞟了一下,慢慢道:"上面门没关,我下来看看。"
水灵徊苦笑了一下,喃喃道:"反正也不多这一个......"旁若无人的将青铜灯一扳。
轧轧声响,地面突然裂开,居然又是一个地下暗道,在地下的地下,众人愕然--都以为密道定在壁画后,不想还在下一层,水家先祖的心思,着实也奇异得很。
水灵徊看着素玄--从刚才开始,她的目光一直都在素玄身上,目光里无尽留恋,无尽决然,却又有几分凄凉--她不是笨蛋,素玄看秦长歌的目光,她比谁都清楚,只是那一眼,她便知道,她失去他了。
哦不,不是,其实她从来没有拥有过。
那个她一见钟情的男子;那个曾经大笑着穿越层云,以天神之姿坦然降落猗兰,降落于她视野,为她带来一片崭新明亮心情的男子;那个月圆之夜朗笑飞入那一轮巨大金黄的月,于雪素黄金兰的倾国香气里目光闪亮的对她看过来的男子,从最初那一面起,就已将自己的身影,无可替代的刻进了她心底,多少长夜她带着对他的思恋入睡,再在多少个清晨满面憧憬的醒来,那些美妙的梦里,天下###第一人与猗兰谷的小姐,以最为相配,武林中人最为欣羡的姿态携手双双,绣榻闲时并吹红雨,雕栏曲处共倚斜阳......她因此时时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