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杀人夜。
看我,潜行,去查尸。
被安置在谷底最下层客房的秦长歌和萧玦,正在为做偷尸贼而准备。
他们知道今夜定难善了,不仅没有吃水家送来的一应食物,没有挨水家的床铺,甚至没有碰水家的任何东西。
虽说寻常毒物难不倒这两人,但这是南闵是猗兰谷,成名江湖垂数十年,猗兰怎么会是等闲之地?小心些总没有错的。
水镜尘将客人们安排得很散,几乎所有人都被隔开居住,尤其是素玄,被安排住在半山之上,离他们这谷底小喽啰距离足有好几里。
"长歌,"萧玦递过一块冷牛肉,细心的帮她一条条的撕了,道:"吃饱些,咱们好有力气做坏事。"
"嗯,"秦长歌将牛肉翻来覆去的拿在手里看,萧玦忍不住悻悻道:"看什么?怕我下迷-药啊?我有你那么奸诈么?"
秦长歌笑吟吟抬起头,凝视着他,道:"别翻旧账嘛,那次算我错,现在给你赔礼好不好?"
她难得的言语温柔,带点撒娇的意味,素来有些清冷的笑意里亦生出芬芳如蜜的甜美气韵,易容过的容颜上一双眸子微透娇俏慧黠,明波荡漾。
萧玦心里一热,恍惚间当年黄衣少女花间回首,一笑粲然当面,忍不住一伸手揽住了秦长歌。
秦长歌没有挣扎,她轻轻靠上那熟悉又陌生的肩,浅浅闻着男子身上松针和柏叶混合的淡淡的清朗男子香,低低道:"阿玦,感谢你摒弃帝王之尊,一直陪伴着我......"
萧玦的手抚在她背上,听见这句轻若呢喃的话,突然顿了顿。
随即缓缓道:"长歌,你最不需要感谢的人就是我,因为为你,我无论做什么都应该。"
"是吗......"秦长歌双手缓缓攀上他的肩,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包括,想点倒我?"
萧玦笑了笑,干脆抓紧机会将秦长歌重重一搂,也在她耳边轻轻道:"是的,包括......长歌,咱们想的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烛光下两人紧紧拥抱,却是你按在我的肩井我按在你夭枢,以一个互相偷袭的姿势无言诉说着彼此的关怀,谁也不肯让步谁也不肯先挪开手。
最终,抬首互视,无奈一笑。
"......一起吧,谁也别想把谁留下独自去赴险。"萧玦贪恋的埋首秦长歌的肩,近乎渴望的嗅着她独有的薄荷和水仙的清凉香气,短暂的欢乐的晕眩里,往事浮光掠影飞奔而过......江山、战马、白骨、金銮、一番红尘万般纠葛,他的皇后他的爱人,此一生彼一生里光阴如水便逝去了,翻覆间他便失了她......失了她,说不得,再从头来一次罢了,然而如今抱她在怀也成了奢侈的欢喜;然而如今抱她在怀中,依旧狠狠的,想她。
那极近又似远的距离,那浸透了开国帝后跌宕血火一生烽烟气味的十载流年。
早已开在彼岸,早已弹指偷换。
"我要怎么......"他一句喃喃低语碎在她的肩窝里,那个精巧的温软的弧度,他愿死而骸骨葬于其中。
秦长歌缓缓放开按在萧玦穴位上的手,转而去抱住他的腰,有一种炽烈与深爱不容人冷漠相对,百炼冷钢何妨于这一刻化为绕指柔?
静静相拥,于敌人恶意环伺之中,于即将开始的艰险诡异冒险之前。
这一霎烛火静谧,风声温软。
不知过了多久,淡黄窗纸上映出的人影轻轻分开,刷的一声萧玦当先弹射了出来,却在瞬间又退了回去。
秦长歌随后掠出,萧玦手一拉,道:"且慢,这雾气不对。"
黑暗之中一片浅红雾气笼罩着这个偏僻的小独院,雾气似有若无,并无异味,很容易便和月色瑶华相混淆,却似乎有目标一般,迤逦舞动着逼近来。
"未必是毒雾......"秦长歌往后退,凝视着那雾气道:"却肯定不是好东西,你看,屋前屋后都包围了,而且就咱这里有。"
萧玦衣袖一拂,劈空掌力雄浑无伦,足有裂石之力,那雾气刷的一散,却瞬间立即又聚拢来,柔绵无质,阴魂不散。
秦长歌黑丝出手,一线直刺入雾中,瞬间拖回,黑丝上附着了一层淡红的水状物,却很快消逝。
"只要屏住气息,这东西根本拦不住我们,就怕不能沾着体肤。"萧玦飞快的扯了布条将自己和秦长歌两人裹得严严实实,所有露在外面的肌肤都遮住,却对眼睛犯了难,"......眼睛怎么办?闭着走?在这个地方闭着眼睛前行等于自寻死路,水镜尘这家伙,就是想我们缚手缚脚,他好痛快宰我们吧?"
"哪有那么好的事,"秦长歌哈哈一笑,在怀里摸啊摸,摸出两块晶片,有点惋惜的看了看,道:"早知道多偷几块了......"
"什么东西?"萧玦好奇的看着那白色透明水晶状的薄片,想起当初在炽焰总坛,素玄和金衣人那一番大战时,溶儿掏出来的那个什么"墨镜"。
"溶儿的玩具,我偷了两块备用,还真派上用场了。"秦长歌笑嘻嘻的用黑丝给晶片穿了孔,用丝线系了挡在眼睛上,又如法炮制递给萧玦一块。
"一人一块?"萧玦愕然抓着薄晶片--太没形象了吧?
摊手,秦长歌无奈的道:"我随手就拿了两片,你我一人用一个,另一只眼睛遮住吧,反正这样也差不多了,记得控制好平衡。"
萧玦悻悻的用黑布将另一只眼睛挡住,戴上打磨过的水晶薄片,看看秦长歌,一只眼睛白光灼灼,一只眼睛黑布沉沉,着实滑稽。
秦长歌也在偏头笑嘻嘻打量自从跟她在一起后就越发没形象的皇帝大人。
一对独眼龙大盗面面相觑,俱都扑哧一笑。
萧玦牵起秦长歌的手,触手温软细腻,却不曾内心荡漾,直觉宁静温暖。
一起行走的路途,即使前方无数凶杀和冒险,依旧在心底开出温馨的花。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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掠出几步,秦长歌突然停住脚步,与此同时萧玦偏头向一方草丛看去。
秦长歌弹了弹手指,一缕指风激射,草丛一动,跳出来个毛茸茸的东西。
那东西非兔非狐,似獐似猫,拖着个蓬松的大尾巴,一身肥白可爱,四爪小小眼珠大大,长得有点象秦长歌前世养过的荷兰鼠。
萧玦目光一亮,道:"象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