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凰(沧海长歌)

作者:天下归元

    萧玦在奔驰,骑着随便抢来的一匹马,他从城门刚被撞开的杜城长驱直入,于一片灰黄的烟尘里头也不回的往城西而去。

    风声和日光追不上疾驰的骏马,一抹金光灿然的黑影从长街上卷过,飚起了一阵小型飓风。

    快马突然停下,停在了一处水井边。

    略略犹豫了一下,萧玦扭身看了看身侧的水井,井很深,井水在日光下荡漾,泛出清冽细碎的粼光,令人可以想象到水质的甘甜和醇美--尤其对一个已经渴了很久的人来说。

    萧玦翻身下马,取了水桶打满了水,一时没找着容器,看见井旁一家住户紧紧关着门,窗台上有一只碗,伸手过去取了,在身上摸银子没摸着,顺手拽下袖口银纽,放在原来放碗的地方。

    他舀了一碗水,端碗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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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打仗为什么要亲自动手,染上那些不洁的鲜血呢?"完颜纯箴用一把小巧的修甲刀,磨了磨她本就形状完美的指甲,姿态优美的吹了吹那剔透晶莹的长达数寸的指尖,"你看,我连手指都没动过,西梁的皇帝,就要死在我的手下了。"

    秦长歌笑了笑,道:"死在你手下又如何,杜城已经被西梁大军围困,你要如何出的去?"

    完颜纯箴很纯真的一笑,纤细手指虚空点了点秦长歌,"你猜不到?你真的猜不到?你们不是有密道嘛,西梁大军在全力攻打接收死城杜城的时候,纯妃娘娘我已经进入了你们空下来的军营,唔,营地里剩下的人不多了吧?我接应的军队也许还可以杀几个人替咱们杜城百姓报报仇,自然,你们剩余的粮草,咱们也是要带走的。"

    "好算盘,好算盘",秦长歌赞,"算无遗策啊。"

    她那个策字还在舌尖盘旋,身侧,玉自熙突然一把抓起完颜玉人,一甩手抡了出去。

    正正抡向墙头那排弩箭!

    随即腾身而起,身形一缩,整个人缩在完颜玉人背后!

    与此同时秦长歌也动了。

    她看也不看玉自熙扔人的成果,也不向着任何人,黑影一闪,直直撞向完颜纯箴身下那堵墙!

    人到,腿出,墙毁!

    轰隆一声,整面墙都豁然倾塌,坐在墙头的完颜纯箴和身子靠在墙头的弓弩手立时倚靠不稳,完颜纯箴飘身而起,伸手便抓向飞来的完颜玉人,玉自熙立即从完颜玉人身后衣袖一拂,流云飞袖如钢铁般的罡气烈烈扫向她的手臂!

    立即半空缩手,完颜纯箴连美丽指甲都不愿伤损着一般,刷的抽身后退,一退便退到了隔巷的客自来的树上。

    她远远回身向前方街道看了一眼,突然面色一变,立即扑身而入客自来院子中树下的密道。

    那厢弓弩手的在弦之箭被秦长歌釜底抽薪的对墙一击,纷纷斜射向天,秦长歌扑上前一阵连踹,脚下之力千钧之重,立时将弓弩手全部踢死。

    玉自熙一把将完颜玉人扔给秦长歌,笑道:"美人我去追!你去通知他们水不能喝!"

    也不待秦长歌回答,青光一亮,已经跟着从密道钻了进去。

    秦长歌接住完颜玉人,一边拖着她疾驰一边笑道:"咱们果然没看错,你姐姐其实还是疼你的,要不然她早就可以开口射死我们,还那么多废话做啥?把你扔出去,她还真犹豫了一下没肯放箭......可惜她对你的心意,也就是和她那宝贝指甲差不多罢了。"

    完颜玉人被刚才那毫不怜香惜玉的一抡抡得险些闭过气去,心伤身伤之下面色死灰,翕动着嘴唇欲言又止,秦长歌点了她哑穴和软麻穴,让她闭嘴先--伤心的事想多了,也会死人的。

    她一路疾奔,并不敢停留,虽然刚才和完颜玉人调笑,其实只是为了纾解下内心的焦虑--城破已有一刻,万一他们喝了水......这后果实在想也不敢想,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拼命狂奔罢了。

    不想还没奔出数步,忽听蹄声连响,清脆急速,长街尽头,一骑黑马飞奔而来,马上骑士身姿英挺,披一身明亮华彩的朝霞。

    他右手控缰,左手稳稳的擎着一个碗,看不出什么东西。

    秦长歌愕然站住,平生###第一次露出失措神色,半晌吃吃道:"萧......萧玦?"

    不是刚刚攻破城门么?不是西梁大军还没完全进城么?他这西梁皇帝,征北军和整个西梁的灵魂人物,全军之中最重要的人,不是应该在重重大军保护之下,刀出鞘箭上弦的围护着,接受跪降将领奉上的佩剑,隆重的、威严的进城么?

    怎么就这样一身灰土,孤身一人,头发上还挂着飞箭插落得碎羽,看起来甚至有点狼狈的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人每次出现得,真神奇啊......

    很难得怔在当地的秦长歌,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眼前黑影一闪,随即马声长嘶,一道温暖而带着淡淡被阳光晒过的草木和松针清香的风掠过来,一只手突然递到她鼻子下。

    "来!喝水!"

    俯眼,看了看水波平静,一滴水都没洒出的碗,如镜的清澈水面,照出他的笑眼,和自己同样染了尘灰的眉目,他目光明亮深黑,黑曜石一般光彩流转,满满的喜悦和得意。

    再缓缓抬眼,看着那双眼的主人,目光着重在他干裂起翘的唇皮上盯了盯,又转回去看那满满一碗水,半晌,才有点艰难干涩的问,"这水......"

    "你进城危机重重,疲于奔命,一定没来得及喝水是吧?"萧玦微笑看着她,一眼都不肯错开,连眉梢都挂满喜悦:"我本来想喝的,想着你还没喝,我怎么好意思独享?这井水看起来特别清冽,味道一定也最好,我带了来,和你一起喝。"

    他把碗向秦长歌再递了递,笑道:"你先。"

    不防却看见秦长歌晃了晃,大松了口气的模样,不由一惊,皱眉道:"你受伤了?"

    "......没有,"秦长歌盯着那长街奔驰辛苦送来,因为那人的牵挂惦记,因那人的不舍得独享而全然未动,不知道是珍贵还是可怕的一碗水,强自按捺了心潮涌动,轻笑道:"我是在庆幸。"

    "庆幸什么?"萧玦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我知道,你在笑我多此一举,这边附近就有井,还要骑马送来,不过我觉得那口井的水,确实看起来要特别好些。"

    抬眼,仔细端详着萧玦,仿佛从没这般崭新明亮的认识他一般,秦长歌轻轻道:"我真喜欢你的多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