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凰(沧海长歌)

作者:天下归元



    两队人马,浮尘不惊的穿过城门,没有人看隐在暗处的男子一眼。

    半晌,男子从城门的幽暗之处,缓缓走出,阳光射上他普通的青衫,映着昔年陇西狂生不可一世,如今经官场历练,逐渐沉潜深藏的眉宇。

    观风使文正廷,于烈日下,城门前,远去马蹄肆无忌惮扬起的漫天尘土之中,忧心忡忡的转身,回望幽州巍巍高城浩浩河山,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风云将起,山雨欲来啊......"

    ======================

    午后的阳光,射在碧绿竹纹纱的明窗之上,将地面筛出了一片莹绿的色彩,看来颇有几分清凉。

    同样清凉无汗的楚非欢,斜倚桌前,仔细的翻着一张图表。

    "非欢,在看什么?"声到人到,秦长歌轻衣素衿,长发散披,一身闲适自在的走进来。

    天热,怕热的秦长歌不仅搬了许多冰块来降温,还自制了凉鞋,解放解放自己总被闷在官靴里的脚,反正这个院子等闲人也闯不进来,当然是自己凉快比较重要。

    凉鞋很简易,牛皮底,两根带子的鞋面,舒爽透气,秦长歌心情愉悦,悠然在院子里乱逛,经过的祈繁和容啸天,却都远远的避了开去。

    她怡然自得的进屋,楚非欢放下图表,正要回答,忽然怔了怔。

    那是什么鞋子?

    还有......

    黑色的,几乎等同没有鞋面的奇异鞋子里,少女的双足雪白晶莹,天生的精致玲珑的天足,脚趾圆润,指甲粉润如珍珠贝,脚背皮肤紧绷,闪着牛乳般的莹亮光泽,至脚踝处收束成一个流畅的弧度,弧度之上,是更为纤细优美的一截小腿。

    楚非欢的手心里,突然微微生出薄汗......

    天好像太热了些......

    有点慌乱的将眼睛躲开,一时却又不知道往哪放才合适,往哪放,眼前都仿佛浮动着那雪白精致的影子,一点点的扰到眼底,那秋水横波般具有韵律美感的线条,尚未轻触,便觉心底柔软荡漾,有些欲诉不能诉的难言心思,在缠绵氤氲的心境蒸腾下,仿佛将要浮出一层冰清的露珠来。

    一时竟然忘记她刚才说什么,素来聪慧的男子,微微红了脸,掩饰的咳了咳。

    他的掌心紧紧抵在椅子冰凉的扶手上,那触手的温度令人稍稍收敛了心神,稳了稳自己,楚非欢抬眼,尽量平静的答:"在看风满楼的分店计划。"

    秦长歌注视着他,刚才那一霎他的不自在她当然看在眼里,男子脸上泛起的薄红,令她有点好笑,然而淡淡的喜乐之心之后,心中突然微微一酸。

    有多久,没看见他脸上现出正常的气色?

    常人能有的,他已没有,秦长歌不会忘记,那日炽焰决斗,明明好武的非欢,除了她比试那场一直抬头注视战局外,其余几场,他都出神的望着远山,仿佛身前正在展开的,不是他以往最为在意的高手之争一般。

    他,还是在意的吧?

    闭了闭眼,秦长歌再转首时已微笑如常,轻轻在楚非欢对面坐了,笑问:"多少了?下一家打算开在哪里?"

    "已有十七家了,溶儿说,陇北一线,还没有风满楼的招牌,下一家要开在陇北。"

    "嗯,"秦长歌听着,脸上已渐渐失了笑容,皱眉问,"他不是要开在幽州吧?"

    "是的,"楚非欢淡淡道:"知子莫如母,幽州军事重镇,人口众多,是陇北最为繁华的城,他早就和我说过,要在那里开店,这是###第十八家,他说要讨个好......口彩,还要亲自去幽州剪裁,被我驳回了--长歌,开店和剪裁有关?"

    "他这是在说剪彩,你别理他,"秦长歌语声快速,"非欢,溶儿什么时候说要到幽州开店?"

    "前几日的事,"楚非欢道:"这几日轮到在宫中读书,他还没来过这里。"

    霍然站起,险些碰翻了凳子,秦长歌道:"我得立即进宫一趟!"

    她难得流露的紧张令楚非欢也吃了一惊,愕然道:"怎么?"

    秦长歌拔脚向外走,一边道:"幽州战事在即,萧玦和我原本打算放虎出柙,干干脆脆把那个毒瘤挤出来算了,现在溶儿......"

    话未说完楚非欢已经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溶儿那个性子,说要去幽州开店,保不准早就有计划溜走,现在幽州大变在即,如果他恰恰碰上--

    不敢再想,楚非欢疾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转身,看着男子坚决的神情,想着这对干父子情谊不同常人,秦长歌道:"好。"

    ==================================

    天色已暗,宫城九门已闭,秦长歌选择走直通太后后宫的密道,毕竟,长寿宫正好在冠棠宫和龙章宫之间,而自从上次金弩事件后,江太后不久便"凤体欠安",移居上林别苑西的晟宁行宫,由仍旧住在上林庵未曾回宫的文昌"照看"。

    文昌一直没回宫,萧玦已经着手替她寻找合适的夫婿,目前仍在精挑细选中。

    从长寿宫出来,楚非欢留在宫中等消息,秦长歌先去了冠棠宫,果然没人,连油条儿也不在,翻了翻冠棠宫书房桌上的东西,想了想,秦长歌直奔龙章宫。

    外殿已经熄了灯火,老于海隐约知道这位赵大人在陛下心中地位不同,一言不发的将她引入内殿。

    珠帘龙帷深处,萧玦正合拢了眼假寐,面前一堆奏章堆了好高。

    近几日为了做好对幽州事变的应对,那些战争在即的准备工作,兵马粮草将领辎重,都需要先期布置,但又不能露出风声打草惊蛇,是以萧玦这几日颇费精力,和秦长歌日日议事完,再熬夜几近通宵。

    两人当初就是否放李翰出京仔细商讨过,最终选择挤出李翰这个毒瘤,一方面是因为,幽平二州是西梁龙兴之地,最早的薛正嵩节度使,正是在幽州打出反元旗号,揭竿而起,带领两州儿郎冲出北地,铸就西梁萧氏皇朝前身的,所以幽州都督的地位不同于寻常将领,素来制霸一方,幽州军伍中的士兵军官,也骄悍非常,寻常外调去的将领,根本无法统御,而李翰作为最早期跟随薛正嵩的老牌将领,最初起事时,萧玦尚自是个伍长,李翰已经是副将,可以说在军中,尤其在幽州守军之中,李翰具有任何人都无法比及的威望,这是所有帝王都私心忌讳的事情,而这个李翰,又不肯韬光养晦,一直和曹光世暗通有无,每逢朝廷兵部欲待换防,他便发动诸般力量阻扰屡屡掣肘,以至于数年来,朝廷竟未能完全顺手的将幽州军权统归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