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人间几多忧愁,几多悲欢?
良久,萧玦抓过酒壶,一气喝个干净。
涩然一笑,他道:"长歌,我心乱,我还是回去了,你和我一起下山吧。"
摇摇头,秦长歌一指眼前苍茫云海,笑道:"此处风景独好,我再呆一会,你先回吧。"
萧玦默然,转身离开,他匆匆行过觞山山道,在四周侍卫的迅速集结中快速离去,他步伐如此快速,掠动山道侧草地细密的绒草,那草俯伏于他黑底镏金边飞银龙的锦袍下,如同这江山这天下万民百官俯伏于他脚下,然而这一刻他却只想到过往那些杀人如草芥千里不留行的征战岁月,想到那个背他出尸山血海的粗豪汉子,想到长歌重生以来,越发温柔的微笑,越发漠然的眼光。
他突然心生悲凉,却一时难明为何悲凉。
他走后的扶风亭,步伐风声带起的亭角铜铃微微晃动,声声脆响,山腰一缕浮云飘摇动荡如烟光,光影后秦长歌神色不动的取过酒壶,轻轻摇了摇,无奈的道:"还真小气,一点都不肯剩给我啊......"
清丽容颜噙一抹淡淡笑意,无波眼神满是通透的了然。
仁厚重情的萧玦,会在听到真相后对她心生寒怖吧?会觉得她是故意不拦李翰到刑部大堂,而因此心寒吧?
她是明白的......他毕竟不是皇宫中长大的孩子,从小学习的就是帝王之术,面对的就是阴诡杀机,早已锻造出冷硬悍厉的深沉心志,他只是一个普通王府长大的个性仁厚的孩子,劣境排斥造就了他的坚韧勇悍,沙场征战锻炼了他的铁血敢为,而那些阴谋算计,一直都是秦长歌一手操办,他懂,但是不愿为,他是战神,是属于光明和胜利的年轻皇帝,他的赤子心性,会使他在直面残忍时,也许会有些难以接受,甚至也许会......迁怒她?
她明明知道。
只是终究不忍见他那郁郁神色。
只是,你离去得太早,你为什么不把想问的话问出来?
我......其实有派人去拦阻李翰。
但那晚,李翰根本不在府中,连我的手下也没找到他在哪里。
......
良久,秦长歌站起,斜倚孤亭,遥望云霞深处漫漫长天,忽然一笑,一撒手,将酒壶扔入云海。
无妨,他只是一时心结罢了,不管怎样,做仁厚英明之主,也比做阴毒暴君来得好......
酒壶银光一闪,如流星没入云雾层层深不见底的深渊。转瞬不见。
却隐约听得铿然一声。
白云忽然一分,而烟霞忽起,层云深处,乍起鹤唳清音。
其音清越,若凤翔舞,自蓬莱而生,自九天而降,星光穿越,仙气浩然。
啸声未尽。
长衣飞舞,仙姿逸然,宛如神祗开辟鸿蒙裂世而出,带着无尽的烈烈光华,一人自云裹雾绕的山崖深渊之上,冉冉而起。
他脚下只有虚空浮云,却若有物托举一般,缓缓上升,最后停在半空不动,正对着秦长歌。
手一抬。
日光初生,月色乍起。
那光芒转眼便到了秦长歌眼眸!
上官清浔!
这世间,除了剑仙,谁还能如此武功惊人,啸声如鹤?
秦长歌的###第一反应是庆幸。
庆幸萧玦已经走了,护卫也随之而去,否则又要有人白死了。
###第二反应是立即做了个手势,暗示自己的护卫也无需动作。
铿!
剑光停在她眉睫前,寒气逼人。
对面保养极佳的中年男子,明明很远,却象近在身侧,明明平视,却象傲然俯视般,看着她。
只是......并无杀意。
上官,是不会轻易杀人的。
秦长歌只是在拼命的满面惊惶,双腿抖如筛糠。抖着嘴唇,吃吃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远远的,上官清浔横剑而指,皱眉看他,良久咦了一声。
秦长歌继续做足胆小鬼模样,连滚带爬的躲到亭子角。
上官清浔目光闪烁不定。
这个人......奇怪......
要不要......
却有人突然大笑一声,骂:"哪家混账,乱扔东西砸到我头,害我比武输给师叔?"
话声里,一道灿亮白线如火炮中的硝烟般,笔直飞速的自深渊下突然升起,浓厚的云雾立即宛如被利刃划开,齐刷刷分成两半,裂成整齐的天地之帛,再被那衣袂猎猎黑发飞扬的男子一拂袖间,大笑着卷入袖底。
不同于上官清浔姿态蹈舞的缓步飞升,他来得飞快,闪电般惊动风雷,却姿态潇洒,光华逼人。
秦长歌目光闪了闪。
那人手中抓着刚才秦长歌扔下去的酒壶,看也不看秦长歌一眼,就手将酒壶做了个舀白云的姿势,大笑递到上官清浔面前,朗声道:"师叔,既已无酒,何如以山崖为几,以遐水为席,饮白云,就清风,吞吐烟霞,鲸吸沧海,然后你我再战三百回,方不负此一番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