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沉寂。
四面寂静如死,雨声被门板隔得遥远,呼吸声与灰尘同样在狭小的空间漂浮。
仿佛刚才只是错听。
秦长歌听了听,自失的一笑,喃喃道:"大约听错了。"
她若无其事的继续俯身为萧玦包扎。
四周的空气里,有种安心的沉淀。
包扎到一半,秦长歌突然松手,直腰而起飞身倒掠,刷的一下掠到板壁后,探手一抓,笑道:"躲啥,出来谈谈心!"
一个黑影被她应声抓出。
目光一掠已经看清楚是谁,秦长歌立即将本已夹在指间的欲待用来杀人的钢丝弹飞,皱眉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是你?"
惨淡的光线,照出瑟瑟发抖亦是浑身湿透的少年,施家阿六。
他神情悲愤,双眼红肿,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泪还是水,在秦长歌手底不住颤抖,却不象是害怕,倒像是因为某些不能接受的噩梦般的现实而不胜心寒。
只是一瞥便知道他遭遇了什么,秦长歌淡淡道:"哦,你回过家了?"
这个去抢金子的少年,命大的既躲过了家中的灭门,又躲过了村外的灾劫,不知怎的却躲在了这里。
"他们......他们都死了......"少年呜咽,"我不想去抢金子......我回来了......"
上下看了他一眼,秦长歌算是明白了他的运气,果然老天偶尔还是长眼睛的,这个不贪财的善良孩子,半路折回,躲过了两次死劫,一念之间救了自己的命。
"那好,来帮我给他收拾一下,去找点大蒜来,院墙下有马齿苋,挖点来,再想办法悄悄烧点热水。"秦长歌毫不客气的吩咐。
恨恨抹一把泪水,少年嘶声道:"我为什么要帮你?是你!是你带来灾祸的!"
回身负手看他,秦长歌毫无表情的道:"我没时间和你解释罗唣,我也从来不浪费时间和蠢人打交道,我只告诉你,你选择帮我,你还有活命的机会,或者报仇也是有可能的,否则,你今晚要想保命,比登天还难,你就等着去地下陪你爷爷他们吧。"
她说完不再看他,只是专心探萧玦腕脉。
阿六怔怔看着眼前清瘦男子冷静的侧脸,他很瘦弱,而且看起来比他更狼狈,一身泥水,站在那里水滴很快积成一滩,头发都全部粘在后背上,也沾着泥,他的同伴,受伤昏迷不醒,脸上浮现不正常的晕红,已经不能自保--他的境遇,好像比他更糟糕,为什么他就这么霸气冷静,每句话都让人不能违抗呢?
这就是村子里老人们说的强人吧?
如果我象他这样,是不是可以为爷爷爹娘报仇?
全家八口人尸横就地遍地鲜血的惨景立时浮现眼前,咬了咬牙,阿六一抹眼泪,默默去烧水了。
秦长歌声色不动,连看也没回头看一眼。
天色越发的黑浓了,大约到了黎明前那段最黑暗的时辰,秦长歌看着窗外,计算着时间......中年人和萧玦对战时并未出全力,不知道他对上半面女子会是何等光景?他会在那里耽搁多久?现在他们也该发现同伴被杀了,一定会加大搜索的力度,但是无论如何,一到天亮,他们一定会撤走,如今就看能不能熬过这最黑暗的一个时辰了。
叹着气,秦长歌在房子中四处选了些物件,到门口和院子里去摆布了--先弄几个简易阵法吧,挡得一时是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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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玦又回到了好久未曾重来的噩梦中。
鲜红粘腻沉滞的海,每一步都似在泥沼中前行,步步嗟跌,而且较往日多了层灼热,火炉般烘烤着他全身,他满身大汗的挣扎着,心口跳动似要崩裂而开,每一步都使尽全身力气,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般拼命前行,这般厌恶而又急欲摆脱的,前行。
前方黑天红海,飞旋着细小的物体,闪烁着划着诡异的轨迹,撞得他视野发昏,他恼怒的想要伸手掸去,那东西立即尖泣着飞远。
红海......无边无涯......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尽头?
海那头,突然冉冉冒出一块礁石,上有红光万朵,隐约有人影微笑俯视,他愕然睁大眼,想要看清这以前从未出现的一幕,对方却如云遮雾罩,怎么也瞧不清楚。
那细小的东西又撞过来,他烦躁的一挥!
好像碰着了什么清凉滑润的东西,触感如玉如绸,熨帖舒爽瞬间直透心底,将他的灼热焦躁莫名难受浇灭大半。
他极其欣喜的一把抓住,往燥热难耐的心口凑去......
......
秦长歌愕然看着自己的手被萧玦用力的抓在手里,贴在他心口上。
更糟糕的是她整个人现在也趴在他身上。
刚才她去探他温度,他一个病人也不知道哪来的巨大的力气,突然抓住她,还狠狠一拽,她整个人立刻被带了过来,嗵的撞上了他胸口。
那声响颇惊悚,这人居然还没醒。
他烧得糊涂了,整个人热如火炭,似乎还深陷在噩梦中,只是下意识的紧紧将她抓住,还用手臂抡圆了一抱,死死将秦长歌抱住。
好似她是好大的一块降温的冰块。
两个人都湿透了,此时肌肤相贴,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到彼此的细腻肌理,而呼吸近在耳畔,灼热和清浅的,暧昧交缠在一起。
暗室静夜,风雨不休,这一刻的清凉与温暖,彼此都暌违已久。
安静的空间里,漾起三叶花和薄荷混合的清甜沁凉香气,飘摇不休。
萧玦渐渐安静下来,神情间露出一抹宁和的神气。
秦长歌目色变幻,趴在萧玦身上,初初有些恼怒,随即黯然,随即无奈,最后浅浅的笑起来。
算了,看在你今夜很辛苦,看在你什么都不知道的份上,给你占次便宜,免费做你的物理降温毛巾吧......
"吱呀"。开门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刻的静谧与安宁。
阿六怔怔的捧着一盆热水呆在门口,愕然张大了嘴。
兄弟......两个男子......拥抱......暧昧的肌肤相贴......这是怎么回事?
秦长歌若无其事的从萧玦身上挣开,刷的一下扔了一套刚才找到的布衣在床上,淡淡道:"去给他擦身,换下湿衣,再用冷水沾湿了布巾给他压在额头--你刚才水怎么烧的?可有烟冒出烟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