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逊谢的老头子蓦然张大了嘴,面容骇人的扭曲起来,他从喉咙里发出嘶嘶的破碎的声音,听来如一只坏了却还想拼命使用的风箱。
有什么东西缓慢的扭动着,扭下衣襟,再扭到地面,然后变成蠕动,分成无数条细小的蛇般,鲜红的,森然的,在月色里不断爬行。
静夜里,液体滴落的声音如此清晰。
施家老五骇然扭首。
隔着老头子身子的对面,中年人对他轻声一笑,笑容竟然圣洁如雪。
反手一插。
一道惊艳的弧光!
极其短促的啊了一声,短促如施家老五的生命,他瞪大眼,带着绝然不信的神情,带着对"恩人"雷霆般骤下杀手行为的不解,砰的倒了下去。
倒在施家阿公的血泊里,他的心口,匕首雪亮而血色乌黑,父子的血交流在一起,静静流下三级台阶,在月色下蔓延。
台阶上,中年人缓缓松手,一个极其优雅的姿势,一直被他扶住的施家阿公,也如朽木般倒了下去。
黑影一闪,衣袂翩飞,一条条黑影连闪而入小院。
中年人步履轻不染尘的迈上台阶,负手而立的背影挺直如皎洁玉树,头也不回的对黑衣人们做了个手势。
无声的施礼,黑衣人们身形彪悍而矫捷,衣襟下隐隐露出兵器的寒光,再次飞身而起,一闪便越过院墙,分扑向村西村东那些目标住户。
中年人在月色下,姿态轻缓的推开门,不急不忙的走了进去。
他的身影投射在厅堂的地面上,被拉得诡异而深长,宛如死神般扭曲而浮游而进。
沉睡在夜色里的施家人丁们,于这个和以前那许多夜同样酣甜的梦境里,不知道杀身之祸已经悄然逼近。
中年人走了进去。
随即,黑暗中漂浮起了一种深浓而又奇异的气息,似铁锈般生涩暗冷,冲鼻窒息。
那是血腥气息,大片大片鲜血流出的凝结不散的气息。
无声的杀戮,沉默的死去。
半晌,再次"吱呀"一声。
中年人依旧微尘不染的走出门来,他走到台阶前,停下,向身后望了一眼。
随后,缓缓转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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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里,背部紧紧贴着房顶掩蔽身形的两人,一直透过天窗盯视着院中的动静。
秦长歌紧紧抓住萧玦的手,感觉到他的手掌,灼热而微微汗湿。
但她知道,这不是紧张的汗水,是愤怒,是一国天子,亲眼见着在自己的国土之上,自己的子民遭受灭门杀戮,却无能为力无法阻止的愤怒。
是无上的尊荣被挑战被蔑视的愤怒。
施家阿公父子被杀时,两人看得清清楚楚,秦长歌早已看出那男子即将的动作,几乎在那中年人刚去扶施家阿公,还没出手之前就立即伸手,死死拉住了萧玦。
她的手指深深掐入萧玦掌心,感觉到手下腕脉跳动得十分激烈,那种从心底迸发出来的怒气和杀气,宛如即将冲入九霄般激越不已,自己的力量根本压制不住。
天子之怒,上应天象。
远处,隆隆传来雷声。
狂风突作,沉云欲雨。
秦长歌无奈之下,突然伸指,做了个刺喉的动作。
萧玦一震。
黑暗中他目中闪着幽邃的光,看来陌生而森寒。
秦长歌伸指在满是浮灰的小天窗上迅速写:"想想我怎么死的?我的仇还没报,你就想轻弃此身?匹夫之怒血溅三尺,你是天子不是匹夫,可如果你要给别人让你溅血的机会,你死起来,会和匹夫一样快!"
手掌底,那不住颤动的手指,渐渐趋缓,飞速跳动的腕脉也渐渐平复,萧玦几乎是立即冷静下来,秦长歌偏头看去,他俊朗的容颜隐在灰暗的光线里,沉郁而坚硬,如钢如铁。
狂怒之后的他,锋芒渐敛,而杀气化为凛然目光,暂且深藏。
隐约间又是转生后小宫女明霜初见的那个冷郁暴烈的乾元帝。
秦长歌无声叹息,转目看见那中年人在台阶下默默站立了一会,头也不回的离开,出了院门。
松了口气,秦长歌松开萧玦的手,又等了一会没有动静,正待和萧玦做个手势,一起从屋顶下来。
心中警兆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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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不疾不徐跨出院子。
月光将院墙涂成黑白两色,他顺着白色的那条带子,缓慢的走了一圈。
抬头,看了看柴房突出院墙的部分。
突然一抬腿,轻轻一跨,倒飞而起!
那姿态宛如一只姿态闲逸而优雅的大鸟,速度却迅捷无伦割裂空气追光摄电,刷的倒翻一个跟斗,翻飘过院墙。
不过瞬息之间,他已无声翻上柴房屋顶,几乎想也不想,冷光一闪,一柄如月光般的长剑自背后胁下鬼魅般倒插而出!
长河倒挂,银光如练!
深深插入柴房屋顶,直没至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