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凰(沧海长歌)

作者:天下归元



    淡淡一笑,楚非欢道:"是吗?"却不再说什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低头轻抿,无喜无悲。

    掉开眼光,秦长歌面上一抹笑容毫不动摇,内心里却在暗暗叹息,非欢不是容啸天,他素来聪慧敏锐,对自己的身体境况,比任何人都清楚,骗得了谁,也骗不了他。

    那日为免祁容二人自杀,秦长歌说非欢的腿还有希望,其实这话有一大半都是假的,不过是为了避免两人无谓的死亡,姑且留存一个可供追逐的虚妄的希望而已。

    当初的金虺珠,只能使经脉避免进一步坏死,而真正能拔除灭神掌力的奇药,据秦长歌所知只有"踏香珈蓝",据说这东西效能如神,有无上妙处,但是顺应天机,开谢都有定数,非改朝换代之际不现形,千年来只现世三次,每次只出现一个时辰,遇得着便罢,遇不着,那东西便自己枯死,并永不再生,千年来那三次,有一次迟了一步,眼睁睁的当着赶来的人的面枯死,###第二次倒是采着了,可是采花的那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身死,至今也无人能解此谜,###第三次是前元起事之时,被天下###第一大教紫冥教教主,据称百年来最为惊才绝艳的贺兰无邪得去,因此引发无限腥风血雨,无数人虎视眈眈意欲谋夺,明抢暗夺计算不休,然而都被号称天下###第一人的贺兰无邪高踞紫冥神山之巅,谈笑烟云,拂袖清风的一一解决,直到那些打着堂皇君子旗号的正道门派,私下计议,使出了连黑道也不屑使用的美人计,派出了当时武林###第一美人,崆峒派掌门的幺女百里微,乔换身份接近贺兰无邪,才接近了奇宝,可惜最后一刻功败垂成,美人计为贺兰无邪识破,据说当日黑云层层,迭压紫冥神山,踏香珈蓝突大放光芒,五色琉璃,璀璨妖艳,一片华光艳彩里贺兰无邪仰首长笑,衣袖一拂,便将那卧底的绝色女子,拂下了紫冥暗河。

    惊呼声里贺兰无邪缓缓俯首,看着流星般飞坠消逝的一代红颜,身后彩光如练而黑发飞扬如柳,宝光流动中他衣轻人淡,微笑深深。

    他道。

    "其实你只要向我要,我一定会给你。"

    他笑,笑容美若神灵,火红曼殊沙一般的绝艳绮丽,容光倾城,无限风情。

    "你何必要偷呢?"

    他始终笑着,缓缓转身,取走踏香珈蓝,飘然下山,那些守候在山下的正道"侠士"们,等待着卧底的好消息,不意却看见贺兰无邪冷笑着飞近,那些人自知无幸,亦心中不忿,喊着为百里微报仇的口号,前赴后继向他围攻,贺兰无邪一言不发,大开杀戒,据说那日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血肉横飞的杀戮成就了百年来人人闻之惊悚的悲歌传奇,那些"侠士"的尸体堆积了紫冥神山下山的长长数里路途,血腥之气氤氲成神山之巅的血雾,笼罩了那轮凄凉的月亮,那月色多日来血红不散,凄森可怖,而山中食尸之枭,则多日欢歌尖鸣,奔走以告,往来不休,为这百年难遇的饕餮大餐而大开宴席,它们越积越多,黑压压的翅膀遮蔽了整个天空,时不时张嘴啼鸣,立时从口中掉落一块淋漓血肉,饶是如此,那些尸体仍未被吃完,断臂残肢扔得到处都是,很多年后依然有砍柴的樵子常常踩到断裂的白骨,而那座曾经堆积无数尸体的深渊,任何时候一眼望去都似乎能看见盘旋的黑洞,幽深的鬼鸣,苍凉的啼号和无垠的血色,因之被后人称为"积血渊"。

    至于贺兰无邪,从此再没有人见过他,从此他成为传奇,有人说他大战群雄力竭而死,有人说他擅自使用禁绝功力,在下山后立即散功已成废人,也有人说他经此一事心灰意冷,日后潜心练武,终入天人合一之境,成就仙体,总之,无论是哪个结局,这人世间,都很难再找到踏香珈蓝的最后一位拥有者贺兰无邪了。

    何况,就算他当日留得活命,至今已两百多年,到哪里再去找这个人?找他的骨灰吗?

    那么,等踏香珈蓝出世?

    比找到贺兰无邪还渺茫。

    秦长歌注目玉白梅纹茶盏中微碧水色,目光如蜻蜓般轻轻飘过水面,微微有些苦涩的想,果然是无知的人最幸福,如果祁繁容啸天知道这段秘辛,又会是怎样的失望?

    如果......非欢知道?

    这般想着,心中顿时微微一动,状似无意的抬眼向楚非欢看去,却见他垂眉敛目,似在专注品茶,神情淡冷,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尽人事听天命吧......秦长歌收回目光,笑道:"非欢,你记性好,和我相交的时间也最长,可否帮我想想,当年我有无出手相助过一个少年,嗯,地点大约在赤河附近。"

    "是元废帝十一年在赤河白水镇遇见的那个卖艺少年,还是十二年在靠近赤河的华州遇见的那个带着妹妹求乞的少年?十四年你路过赤河,也曾在武云山收留过一个父母死于战乱,自己又被人欺凌的孩子,你指点了他去投军。"楚非欢想都不想,一口答了出来。

    怔了怔,秦长歌失笑道:"瞧瞧你脑袋什么做的,真是事无巨细,无一遗漏啊,我可不成,琐事我多半记不住,也不放在心上。"

    "你心拢天下,目及沧海,你是王者,"楚非欢淡淡道:"琐事无法干扰你的心神,也不应干扰你----纠缠于细枝末节的人,如何能成就大事。"

    微微一笑,秦长歌道:"不,不过人各有所长而已,非欢,素帮主称我是他的恩人,而且他应当是赤河附近人氏,你说的这几个人我还依稀记得,当年都是匆匆而过,不过我总觉得,他不是这几个人中的一个,其实我倒想到了一个人,那时是###第一次赤河战役期间,你还没出现在我身边,我曾在赤河齐县黑风镇遇见过一个少年,当时他双手筋脉被废,十指俱断,我替他接续了筋脉,但十指并没顾得上照顾,照那伤势,就算治好,难免留下畸形,可我观察素玄双手,绝无伤痕,这就是我一直疑惑的地方。"

    她将素玄那日说给她的饮雪传奇说了,又道:"凭我的观察,素玄对饮雪族是熟悉的,而且绝非普通关系,如果他是当年那少年,那么他应该就是所谓饮雪族’天弃’之子,生来便对族长有妨的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男孩,所以双手被废被弃出族外,只是据说那样的孩子,生下来便会被废,而我见到那少年时,他已有十三四岁模样。"

    "素帮主并非表面看来那般快活,"楚非欢轻轻拈开一片飞落衣襟的黄叶,"他的身世来历,是他自己也不愿触动的谜。"

    他转向秦长歌,目色澄澈晶莹,"需要我帮你......看么?"

    怔了怔,秦长歌皱眉,"你想到哪里去了?"

    她微微俯身,将落于楚非欢肩上的碎叶一一仔细拈去,有片落叶生着细细的锯齿,纠缠着楚非欢黑发,秦长歌小心的一指拈住发尾,将叶子拨落,轻声道:"我不过有点好奇而已,如果想知道,我迟早都能知道,你那能力,极伤本元,岂能为这些小事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