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丫鬟姐姐们胡说,谁说他冷得象冰山,谁靠近三尺距离就内就被冻死,摸到一寸衣角就被摔出的?
我不是蹲在三尺距离之内了么?我不是摸到他了么?
我不是好端端的么?
得意洋洋笑着,萧包子得寸进尺,又往上蹭了蹭,拱了拱,找了个舒适地儿,双臂一拢,觉得那腰围极其合适,忙笑嘻嘻的靠上去,闭上眼睡大觉了。
刚才蹲得好累啊......
楚非欢缓缓放下手中的书,低头俯视怀中的孩子,半晌,眼神微微柔和下来。
柔和初生,悲凉渐起。
那一瞬眼光变幻,如沧海微波无涯,而天际遥生明月,浮云翻卷。
过往数十岁月呵......一梦生寒。
然而却只能付之沉默。
他缓缓伸出手,极慢极慢的抚向孩子的娇嫩的,散发着乳香的喷红脸颊。
将将触到那雪玉般的肌肤,只差分毫时。
他突然飞快的缩手。
怔了半晌,他缓缓举起双手,举到自己眼前,出神的看着。
苍白洁净的手,修长的手指,瘦不露骨线条优美的手。
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双手,如此不洁。
怎配触及孩子如花瓣般的容颜?
杀过人,折断过人的筋骨,泥地里偷刨过穷苦人种以维生的瓜果粮食,抓起过死去的动物腐烂的肉体,不能动的日子里,这双手支撑着他的身子步步前移,在臭水沟,垃圾地,肮脏的地面上一寸寸挪过,指甲裂开,指缝里满是泥垢......被按在地上打的时候,那双手紧紧抓住地面,再被踩得满是伤痕......将将好些,又被痛殴,只因为他不肯磕头求乞,整日半饥半饱,再没有多余的食物可"进贡"给胖子老大,若不是当年武功底子锻炼得筋骨耐力,他早已被活活打死。
那些伤势发作剧痛焚身的日子,他将手狠狠咬在口中,直至咬得皮开肉绽鲜血横流,无数次昏迷,高烧,濒临死亡,再无数次挣扎着清醒过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肯死,那般地狱般的灼热苦痛煎熬挣扎完全无望,甚至被人视为低贱之人折辱唾弃的日子里,强悍心志如他,亦曾无数次想过放弃,可是到了最后,他还是想活,还是强迫着自己,牙关咬出鲜血的醒来。
如今他终于明白,他是为了等她,等她回来。
冥冥中天意暗示了他,令他历尽苦难不肯离去的殷殷等候,就是为了她于某个时刻御风而来,蓦然回首时能释然微笑,"哦,你还在原地等我。"
为了听见那句"我已回来",他历经双生,天堂地狱,死生磨折。
所幸,你和我,都不曾失望......
他轻轻的一笑。
如露珠悄然滚过清晨的花叶。
花影摇曳,日光澹澹。
这人事无常,世情单薄,多少爱恨,酿成缠绵的伤口,经久不愈,然而,我终于庆幸,我未曾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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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长歌已远远看了很久。
看着包子死乞白赖的想要亲近非欢,看着非欢淡漠里的纵容,看着包子爬上他膝盖的得意,看着非欢在将要抚摸到包子的那一刻,突然缩回了手。
看着他将手举到眼前,仿佛不认识一般,细细端详。
眼中掠过一丝怆然,秦长歌知道他在想什么。
非欢素来外表冷漠内心细腻,虽然坚韧聪慧,却是非常善良敏感的人,他虽然不说,但她知道他内心里,对自己如今的残疾,对过去三年的地狱般的日子,定然遗恨深重。
那些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孤寂凄凉日子里,想必无人给过他一丝温暖,所以他会将包子赠与的玉锁片视为至宝来珍藏,那个孩子的亲近喜爱,是很长一段时间来,他唯一感受过的善意。
如此宝贵。
秦长歌仰起头,抿了抿嘴。
你在哪里呢?我的仇人?我想,我正在一步步走近你。
无论你隐身云天之外,还是高踞九霄之上。
无论这样的寻找需要怎生的历经艰辛,备受磨折,困难重重,迷雾种种。
我都不会放弃。
直至终有一日,我,亲手毁灭你。
为我自己,为,非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