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玦点头,自进了车驾,秦长歌迎上去施礼,萧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她,半晌轻声道:"先生可谓得偿所愿了?榻底风景可好?"
微微一笑,秦长歌顾左右而言他,"赵王府钟灵毓秀,格局开阔,道路繁森,别有洞天,无心在此十数日,已是大开眼界,这都是托王爷之福啊。"
"好说,"萧琛微笑,"敢情先生进府求为食客是假,欲览敝府陋景是真----可喜欢?"
"王府贵邸,岂是无心这等身份可肆意评论?"秦长歌笑得婉娈,并不接招,"您言重了。"
"重与不重,彼此心知,"萧琛微微一咳,"我这浅滩微池,难容先生蛟龙飞凤之姿,先生大才,既已得觐天颜,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将来荣盛之时,莫忘回来看看小王。"
一笑应下,秦长歌道:"不敢,王爷提携相助之恩,无心没齿难忘。"
"你在我府中,倒未曾照顾到你,不过将来,总有机会相逢于朝堂的,届时自有分教。"萧琛微微偏首,浅浅一笑,月光下的容颜清雅风仪,眉目妙绝。
哂然一笑又一礼,转身走向侍卫们备好的另一辆车,秦长歌实在懒得和萧琛这般打机锋一来一去了,那只老鼠,她真的很怀疑是萧琛做的手脚。
以萧琛的聪慧,未必会相信她的空城计,榻下无人,他便佯作出门,半途上定会想着折回来堵个正着--她和萧玦对答时,一直竖着耳朵在听,近期练功的缘故,她的听觉已经相当灵敏,不会武功的萧琛走近,她不会不知道,所以她才敢在确认萧琛没有回来的情况下,对萧玦胡诌她是文正廷。
但那怪鼠哪里来的?那么凑巧?
此时大批侍卫已护卫着萧玦赶去上朝,只留下四名普通侍卫护送她入宫,秦长歌踢踏踢踏的向车子走去,临到车下,蹲下身去拔了拔靴沿,站起身来,讪讪笑道:"嘿嘿,穿久了的鞋子舒服,就是有点塌......"侍卫们看了她寒酸衣着,应付着点了点头,转过脸去,相视着撇嘴一笑。
拙手笨脚爬上车子,秦长歌活脱脱是个没坐过华丽马车的穷书生,不住的看镂雕的车窗,又傻兮兮仰头去摸描了金漆的车顶,"这么漂亮的马车哇......"
侍卫们早已等得不耐烦,各自翻身上了马,又是撇嘴一笑,陛下从哪找了个这么个活宝来,这样的人,也是"名士"?只是终究不敢乱说什么,吩咐了车子前行,护卫在周遭。
行经西府大街,经过一条少有人迹的窄巷时,不知为何,车身突然一倾。
充作车夫的太监大惊,急忙勒马,半边车身已经倾斜下来,哗啦啦砸到墙边,引起套马一阵扬蹄长嘶。
侍卫们急忙上前,合力去扶车子,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是车后轮一处的榫头有所松动,起初没问题,车子一行快就松掉,辐条也因此散开几根,以至于车身倾倒。
侍卫们将车子扶起,忽觉得哪里不对,车子倒了,砸在墙上,怎么那个腐儒连声惊呼也没有?
一个性急的侍卫立即伸手去掀车帘,探头一看,惊叫道:"人呢?怎么不见了?"
其余几人忙就他掀起的帘子探头望去,果然空荡荡无人。
四人中的领班侍卫"嘿!"的一声一顿足,怒道:"给这小子跑了!"疾声道:"你两个,去前面给统领报信,你,和我沿路四周找下,这家伙就算刚才趁乱跑掉,也走不远的!"
当下两批人分头行事,那车夫太监疑惑的爬下车,去看那木榫头,纳闷道:"我出来之前,明明检查过啊......"
他埋头查看车轮,却没有看见,车顶被缓缓掀开,先露出一双眼睛,四顾无人,随即轻轻钻出一个人来,顺着车子倚靠着的墙,爬上窄巷的墙头,迅速消失在朦胧的晨雾中。
那人正是秦长歌。
她还是玩的空城计,刚才并没有离开,而是缩在车顶上。
先前她蹲下身弄靴子是假,以身体遮掩用匕首撬动榫子是真,蹲下身的一刹她已经看出这车底板是块整体,无法从车底逃脱,于是她假作土包子,对车子一阵乱摸,其实只是为了摸摸看车顶有无可以逃脱的办法,这一摸,她立即发现车顶是活动的,可以拆卸,于是刚才一直在捣鼓来着。
车身倾斜时她立即贴上车顶,车顶本就微微拱起,地方勉强可供她这清瘦身材的人遮身,她紧紧贴在车顶,正是视线盲点,所以很难###第一眼发现。
侍卫们散开,她立即逸出,快速离去。
萧玦,你就慢慢在宫中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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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包子蹲在地上,偏着头,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男子,乌亮亮毛茸茸的大眼睛从下往看,更是大得惊人,仿佛那张白嫩小脸上,就剩了一双眼睛。
按说被这小子以这种"想要抱"的眼光盯着的人,任谁也要吃不消弃械投降,偏偏男子好定力,若无其事翻着手中的书,秀丽容颜一片平静,仿佛面前蹲着的不是个四岁的漂亮孩子,不过是一条乞怜的小狗狗而已。
小狗狗却吃不消了----腿蹲麻了。
拍拍衣服上的灰,萧包子决定,不管楚叔叔什么表情,不管他怎么冰山万丈,他都,一定要,征服他!
摆出一脸自认为最魅惑众生的笑容,萧包子手脚并用----爬!
吭哧吭哧爬上楚非欢膝盖,萧包子急忙双手拽住楚非欢衣襟,拽得死紧----不给你机会扔我出去,你扔,我就撕你衣服......
惴惴不安等了半晌。
没动静。
咦?
抬头,正看进楚非欢依旧清冷平静的眼神。
那眼神透彻如水晶,鲜明如秋水,映着他小狗般的眼神,冷光辉耀里,一抹淡淡的了然的笑意。
眼光下移,萧包子随着那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肥爪,已经把衣服抓得皱成一片,蓝软缎长衣原本润如明珠流滑如水,那是一片蓝如秋日高远晴空蓝如月下静夜幽谧湖水的浑然颜色,生生被自己搞得天空分裂湖水生褶。
即使是不懂艺术只喜欢暴力美学的萧包子,也觉得自己是在破坏艺术品了,讪讪的笑着,讨好的赶忙放开手,还努力的扯了扯掸了掸,试图将皱褶搞平。
楚非欢轻轻拉开他的爪子,也不说话,继续看书。
萧包子一时有些不适应,原来,爬上来也没关系?原来,这么好说话的?
那我干嘛还蹲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