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蠡先生雪白的胡须都在颤抖,指着多年的老友韩通道:“你走吧,我们从此成路人!”
韩通涨红了脸,见彭蠡须发虬张的,就长叹一声朝彭蠡先生抱抱拳道:“这次是我对不住你,武人必须要有限制,没有限制的武人最后只会出现前唐惨事,皇权对老夫来说不算什么,这一次之所以要请你带云家子进京,我只想着如何让武胜军有顾忌……”
“你枉做小人了!”彭蠡先生冷冷的打断了韩通的话:“就算老夫不带云钺进京,云峥的夫人陆氏也会带他进京,在老夫来东京之前云家在考虑搬家的事情,已经托付梁家帮他看东京的宅子了,你去告诉陈琳,早点请陛下将赏赐给云家的宅子批下来,人家也好早点安家。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竟至如斯!”
韩通大惭,掩面遁走……
气呼呼的彭蠡拿拳头重重的在桌子上擂了两下,只觉得胸口压着一块巨石,一口血就吐了出来,伺候在旁边的老仆大惊,扶住摇摇欲坠的彭蠡。
彭蠡先生摇摇手示意老仆不要惊动他人,这事尤其不能让云钺和苏轼,苏辙他们知道,一旦云钺知道自己到京师来是被人家当人质的,以那个孩子的性格,会对大宋朝廷失望到极点,还会影响到云峥对朝堂的看法,明知这些人手段龌龊却不能说,这才是让他吐血的原因,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也是这样认为的。
老仆还没来得及去喊大夫,陈琳就带着御医来到了馆驿。这座馆驿是最靠近皇宫的一座,是藩王入京时居住的地方,彭蠡先生开始以为之所以能住到这里是因为皇帝顾念旧情,现在知道原因之后,看这里的什么东西都不顺眼,包括刚刚进门的陈琳。
“老吴,收拾东西,等孩子们回来我们就换地方住。”彭蠡先生没有拒绝御医给自己诊脉,他现在很需要一个健康的身体,等陆氏进京之后将三个孩子全须全影的交给她。否则没脸见云峥和苏洵。
陈琳摆摆手。御医放下药方,低声说了注意事项就拿出从皇宫中带来的药材,和老吴一起出去煎药。
等闲人都走了之后,陈琳坐在凳子上看着背对自己的彭蠡先生道:“这件事做得阴损了一些。咱家本身就是一个阴人。干出这些事不奇怪。陛下总拿光明的心思对待人,这样固然显得和光同尘一些,但是角角落落的地方总有些照顾不到。咱家手里掌握着密谍司,干的就是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你有脾气大可发在我身上,不必将官家想的多么阴暗。”
彭蠡先生艰难的转过身讥笑道:“我教了陛下三年,当然知道陛下是个什么性子,虽然本性懦弱了一些,却从不缺少智慧,这样的性子当守成之君是最好的,有怜悯心,慈悲意就足够守住祖宗传下来的江山社稷。
因为懦弱,所以小心,因为聪慧,所以陛下才会处处未雨绸缪,这是帝王术算不得错,陈琳,不是老夫看不起你,监视领军大将家眷这种事情,借你十个胆子你也不敢做,你回去告诉陛下,这件事到此为止,会烂在我的肚子里,哼哼哼,你们和云峥没打过交道,不知道那小子长了一副怎样的玲珑心肝,老夫不说他也会从蛛丝马迹中推断出真相来。
或者人家根本在出兵之前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老夫行囊里还有陆氏和曹荣信笺,是托付曹家给寻找宅子的,怪不得老夫想要带云钺游学的时候陆氏的神情会那么奇怪,临走的时候还托付老夫给曹家带个信息。
哈哈,你们的算计都在人家的预料之中,老夫老了不中用,等云峥回来你们去纠缠,看看是不是能占上什么便宜。
既然心里已经有了一根刺,你们好好地拔吧,云峥乃是天纵之才,战场上三荡三决急如烈火,而他本人又是一个阴沉性子,如此古怪的人看你们如何笼络。
陈琳给你一个忠告,拿你的本心去对待云峥,别耍花花肠子,蜀中发生的无数事情都证明,跟他耍阴谋诡计的都不得善终。”
陈琳点点头问道:“你以为武胜军以后会怎么做?咱家是说武胜军日后会不会效忠官家?”
彭蠡哑然失笑道:“武胜军一旦班师回朝之后就没有什么武胜军了,你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武胜军最早起来的时候,其实是为了吃饱肚子,如今衣食无忧兵无斗志也就到了解散的时候了,既然你们如此担心武胜军为何不直接去问云峥?绕个大圈子丢人现眼。”
陈琳嚯的站起来道:“解散?不行,大宋难得出现一支强军,轻易解散……”
彭蠡瞅着发急的陈琳笑道:“你们不是担心武胜军哗变吗?人家打算解散你们又不愿意,怪不得云峥说世上最难伺候的就是你们皇家!”
“他真的会解散武胜军?他舍得解散吗?”陈琳对彭蠡先生的嘲讽充耳不闻,今天打算彻底弄清楚这个问题。
“你指望一群身家丰厚的人再去帮你上阵杀敌?算了吧,陈琳,那支军队也就云峥能带,你交给别人过不了三五天那些骄兵悍将就会真的哗变,还是解散了稳妥,对谁都好。”
彭蠡先生说完这些话就闭上了眼睛休息,看样子是不打算说话了,陈琳拱拱手就离开了馆驿,回皇宫去了。
云二和苏轼苏辙回来的时候就听见老吴说先生病倒了,赶紧进屋子去探望,彭蠡先生拥着被子靠坐在床上笑眯眯的看着这三个小弟子,他们之间已经算不上师徒关系了,更像是祖孙,彭蠡一生最遗憾的就是后继无人,儿子很早就得病去世了,族中希望老先生能过继一个儿子过来继承香火,以前老妻倒是有这个心思,可是族中为了争这个子嗣,弄得一地鸡毛,人头都打成猪头了, 见现状如此,老头子就一口回绝了那位优胜者,他认为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老妻见丈夫如此坚决也就不再坚持,只是半夜时分暗自落泪是免不了的。
苏辙年幼趴在床头哭泣,苏轼和云二就多长了一个心思,自己上街的时候公公都好好地,怎么才过了几个时辰就病的如此重,满屋子都是浓重的药味。
老吴那里是这两个人精的对手,三两句话就被套出了实话,云二就笑着对彭蠡先生道:“公公,您大可不必动肝火,我们三个就是专门到京师来当质子的,大嫂在我们走之前早就说起过,大哥也早就有安排,我们不来京城谁都不放心,嫂嫂因为要照顾侄女还有家业一时来不了,我来就是最好的安排,咱们傻乎乎的在京城里过日子就好,等我大哥回来之后自然有计较。
当初之所以没有跟您说就是怕您动了肝火,现在既然知道了也好,咱们可以安静一段时间了,好好地品味一下东京这座城市的风土人情岂不是更好,谁有工夫和那些人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