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的霞光中,无数的流民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带着一双双饥饿的眼睛,颤颤巍巍地穿越街巷朝着王宫的方向前进。远远看去,就好像遍地的蝼蚁。这真的是一群蝼蚁,在凡间君王的眼中是,在天庭神佛的眼中也是。可卷帘折腾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他们吗?建立一个干干净净的国度……所有的政令,卷帘自身没有一分一毫受益的,可到头来,却闹成了今天这般模样。王宫的城墙上最后忠于卷帘的禁卫拉开了一排排的弓铉,将泛着寒光的箭矢指向流民。统领禁卫的将领已经抬起了一只手,侧眼望向卷帘。“陛下,下令吧。有我们在,这些乌合之众攻不进来的。”卷帘只是望着那些个仿佛饿鬼一般的流民,抿着嘴唇,沉默着。渐渐地,所有的兵将都朝卷帘望了过来,就连站在卷帘身旁的天蓬与玄奘,也默默注视着他。晨风扬起了旗帜,从卷帘的脸颊拂过,那一脸的大胡子在风中微微颤抖着。冲到墙脚下的叛军徒劳地用武器敲打着坚实的城墙。几个消瘦的流民搬抬着破损的梯子靠到墙边,可那梯子根本够不着城墙的高度,他们很快退了回去。更多的梯子被抬了出来,他们开始将低矮的梯子组装到一起,试图凭空制造出云梯越过王宫的高墙。禁卫们拉着弓铉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了,仅存的一点士气正在衰减。卷帘依旧默默地站着,任由局势发展。那将领望着卷帘的神情微微有些错愕了。他实在不懂卷帘还在犹豫。一声令下。这些流民莫说攻城了。就是野战,也肯定打不过王宫的精锐部队。说到底,他们不过是一群没饭吃的乌合之众罢了。可如果这么耗下去,士气彻底流失的话,再强的部队也回天乏术。很快,一张张加长的梯子组装好了,靠到了城墙上。底下的流民开始奋力攀爬。然而,这些不过是毫无战争经验。缺乏组织,没饭吃的平民罢了,他们不知道这样草草组装起来的梯子根本无法承受人的重量。不多时,便有两张梯子凌空折断了,上面的人尖叫着跌落在人群之中,将流民砸翻了一片。相校于城墙下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城墙上却是静默得可怕。所有人都静静地站着。时间缓缓地流逝,卷帘依旧在呆呆地看着,扶着城墙的手紧了又紧。很快,流民们改变了原本的方式。他们用马车不知从哪里搬来了巨大的树桩,模拟冲车的模样发出一声声的吆喝。奋力撞击宫门。从宫门内望去,整座宫门都在轰鸣声中颤动着,无数的粉尘抖落。一股异样的情绪在禁卫军的将士心中迅速蔓延了开来。“陛下,只要几轮箭雨过去,这些乌合之众根本不堪一击!还等呢?”禁卫将领“锵”的一声抽出了腰间的剑,怔怔地望着卷帘。许久,卷帘淡淡叹了口气,道:“元帅,您觉得,我应该下令吗?”无错不跳字。天蓬没有说话。稍稍犹豫了一会,卷帘缓缓地摇头,道:“杀不完的,就好像先前那样,杀不完的。只要还有人饿着肚子,就会有人拿起武器。而且……杀了他们,那我算?暴君?嘿,我连暴君都不如啊。”天蓬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侧过脸来看着卷帘。又是沉默了好一会,卷帘抿着嘴唇道:“我……出去吧。”“出去?”一时间,四周的将领,士兵,一个个都呆住了。天蓬与玄奘默默地站着,不发一言。卷帘轻声叹道:“我出去,我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我出去跟他们……投降。”还没等四周的兵将们反应过来,卷帘转过身,穿越人群,走下了阶梯。“陛下……陛下——!您不能去啊——!”片刻之后,一位将领嘶吼了出来,那四周所有的人似乎都幡然醒悟了,一大群人发疯一般朝着阶梯蜂拥而去,追上卷帘。只一瞬间,宫墙的阶梯就被他们塞得水泄不通。不过一丈宽阶梯上,一大群的兵将将卷帘团团围在中间。“陛下,万万使不得啊!您不能去!”“那些是流民,他们哪里会和您谈判,他们会杀了您的!”“他们已经饿了许多天了,根本不会听您说的!”“陛下,末将给您磕头了,求您了!千万别出去啊!万一你出事了,那可就真的全完了!”“谢谢你们,到这时候还陪着我。”卷帘喃喃自语般叹道:“杀了就杀了吧,反正,我也罪该万死。”几员大将挡在了卷帘身前,卷帘轻而易举地推着他们往前走。那些都是纵横沙场的大将,可在卷帘面前,他们的力气,甚至连一个婴儿都不如。“陛下,不能去!快拦住陛下!”其中一个人撑不住了,呼喊了出来!原本围在四周的士兵立即会意,他们一拥而上,有人捉住卷帘的手,有人抱住他的腿,有人在后面拉,有人跑到前面往回推。足足上百个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个个脸涨得通红,却被卷帘硬推着,缓缓地前行。台阶下的校场,城墙上的城楼,那些个戍守的士兵都看傻眼了。都听说他们的这个国王力量极大,可敌千人,可谁也没想到,别的传说里可敌千人,是指“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那种“可敌千人”,而卷帘的。真的是“可敌千人”!“还看!快来帮忙啊——!”一声叱喝之下。顿时。那些个看傻了眼的士兵们迅速醒悟过来。一个个冲了过去加入战团。一时间,足有近千人间接或者直接地在阻止卷帘前行。可惜的是他们连掰弯卷帘一根手指头的力量都没有,更别提阻挡卷帘的步伐了。士兵们一个拉着一个,一个推着一个,一片哀嚎声中,其结果是城墙上的士兵兵扯进了石阶,石阶上的士兵则被挤到了下方的校场。城墙上,玄奘默默地看着。一声叹息。“大圣爷……还有多久到?”天蓬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心的玉简,稍稍犹豫了一番,却是将玉简插回了腰间:“不知道,该来的总会来,如果赶不及,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有些事,终究得他自己去面对的,即便我去拦,也拦不住。”一声巨响,朱红色的宫门轰然倒下了。激起了漫天烟尘。将卷帘团团围住的兵将吓了一跳,一个个连忙松手后退。刷地一下。卷帘的四周空了。大批的士兵拿着重盾涌上前来,在卷帘的身后展开了战斗队列。渐渐地,沙尘淡去,那宫门之外显现出了大批流民摇摇晃晃的身影。走在最前头的几个忽然发现卷帘就站在眼前,吓了一跳,连忙缩了回去。一时间,宫门是打开了,禁卫与流民,却只是屏住呼吸,隔着宫门对峙。好一会,对面的流民之中窜出来一个人,举着手中的镰刀高喊道:“把粮食交出来——!”顿时,流民队伍群情激昂,纷纷高举武器呼喊了起来,面对着盾牌后禁卫的箭矢,却依旧没人往前一步。“把弓都放下吧。”卷帘淡淡道。“陛下,您这是干?我们完全不用怕他们的!”“我说把弓都放下——!”一声咆哮之下,那些士兵面面相觑,好一会,才一个个缓缓地松开了弓铉。仰起头,卷帘轻声道:“把武器都放下吧,我们投降。我去跟他们谈,无论发生事,都不要出手。”说着,卷帘迈开步伐朝着宫门外走去。那身后,统领禁军的将领愤恨地将自己佩剑甩在地上。一片“叮当”声中,刀剑、盾牌、长弓掉了一地。卷帘一步步地走出宫门,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手上没有任何武器。那些个流民肩并着肩,肘并肘,与卷帘保持着三丈的距离往后退了开去。那目光在卷帘与卷帘身后的禁军之间来回。走到正中站定,卷帘扯着嗓子高喊道:“王宫,是你们的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你们的了。不过,王宫里面没有粮食,真的没有。你们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国库里,真的真的没有粮食了……我这个国王干得不称职,所以,我宣布退位,你们想拿我怎么样都行,只求你们放过王宫里的人。”浑厚的声音在空旷的天地间回荡着。此时,早晨的太阳已经高高升起。那些个流民一个个握紧了兵器,都有些错愕地看着这个一直以来他们恨透了的国王。高墙上,玄奘与天蓬静静地看着。卷帘侧过身,指着宫门道:“我所有的,都在里面了,你们去拿吧。不过……没多少金银,国库已经空了。”“财宝有用?老子要粮食!”人群中,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子从衣兜里摸出了一串珍珠甩在卷帘面前,握着叉子叱喝道:“粮食在哪里?告诉我们粮食在哪里!”“对!粮食在哪里?你藏哪去了!快点交出去!”四周的流民纷纷附和了起来。“没有粮食。”卷帘拉长了声音喊道。“你说谎——!没有粮食,那你让那个和尚带我们来都城拿粮食?肯定是你藏起来了,快点交出来——!”“交出来!交出来!交出来!”所有人都齐声呼喊。一个流民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又被人拽了回去,他挥舞着手中的锄头对卷帘吼道:“不把粮食交出来,我们杀了你!”“杀吧。”卷帘闭上眼睛,摊开双手道:“死,也是个解脱。”所有人都呆住了,怔怔地望着卷帘。短暂的沉默之后,一块石头从人群中朝着卷帘飞了过来,重重砸在卷帘的额头上。顿时,无数的人发疯了一般朝卷帘冲了过去。“杀了他——!成全他!”有人在咆哮。“不能杀!他肯定把粮食藏起来了!先找到粮食再杀!”有人在奋力阻拦。但,阻拦的人毕竟是少数,转眼之间,无数的人已经冲到卷帘身旁,挥舞着各种武器朝卷帘招呼了过去。乱棍,乱锤之中,卷帘仿佛入了定一般,缓缓地伸手抱住头,蹲了下去,任他们打。宫门外乱成一团,宫门内,禁卫的士兵们都静静地看着,那眼中透着一种茫然。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爱民如子”的国王,最终会是这样一个下场。沙尘飞滚之中,卷帘捂着头,紧紧地闭着眼睛。一缕鲜血从额头上缓缓流淌而下,迅速被沙尘沾染,变成了死灰一般的颜色。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了,他却哼地笑了出来。城墙上,玄奘轻声问道:“卷帘大将是太乙金仙,这些人却连没半点修为,会死吗?”无错不跳字。“能。”天蓬轻声叹道:“撤去了灵力护体,只剩下单纯的血肉……只是时间问题罢了。”闻言,玄奘不由得沉默了。无数的流民如同潮水般涌入了宫门,里面的禁卫给他们让开了一条过道。他们一路飞奔着,很快在并不是非常大的王宫里找到了所谓的粮库。然而,推开门,他们只看到稀稀疏疏的几袋粮食。早已经饿昏了头的流民们迅速涌了进去,争抢了起来,抓起未加蒸煮的米粒就往嘴里塞。一时间,那场面比战场更加残酷。仅有的粮食很快就被抢夺干净了,无数的流民涌回宫门口。在那里,暴打国王的戏码还在上演着,根本没有人能够阻止。最初,流民打卷帘,是为了泄愤,无论怎么打都不解气。可慢慢地,开始有人发现了异样。这么多人打他一个,他竟然没有死了?而且刀插不进,剑刺不穿。渐渐地,那些人开始退开了,只留下浑身伤痕累累的卷帘躺卧着,望着天,呵呵地笑着。“说!粮食究竟被你藏到哪里去了!为粮仓里只有那么一点粮食!”卷帘呵呵地笑着。正当此时,有人尖叫了起来:“粮食!粮食来了!”顿时,骚动四起。还没等卷帘反应过来,已经有一粒粒的东西从天而降,打在他的脸上。天蓬仰头望去,不禁呆了一下:“这是……粮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