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上的救赎

作者:指纹

彬已消失在彼岸。

“他的腿……”

“他要休克了!”

“按住他!去按住他!”

“低压只有四十!”

“切开了,有东西……给我镊子……”

雪晶把我扶起来后,不照镜子我也知道,自己现在裹得跟五芳斋的粽子差不多。她举着病例念给我听:右肩脱臼,右手小指骨折,左侧锁骨骨裂,颅右蝶骨轻微骨裂,左半月板严重损伤,鼻梁骨骨折,左半边掉了四颗牙,其中一颗呛进气管,差点儿要了我的命;除此之外,还有三颗牙齿松动,舌头被自己咬掉一小块,颈韧带损伤,颈椎轻度损伤,大面积皮下软组织损伤三处,各类划伤擦伤等不计其数;当然,最后还要加上导致我昏迷了将近二十四小时的脑震荡——功德圆满。

看来,这次是真需要大修了。

“袁适还活着么?”

“他有点儿脑震荡吧,听说还有什么腹股沟韧带撕裂……不过没大事,好像已经出院了。”

我注意到没受伤的那条腿脚踝上戴着手铐,苦笑了一下。盯着雪晶看了一会儿,她嘴唇有些干裂,刘海儿油腻腻地贴着脑门。我心里一阵抽搐,握紧了她的手。

她把另一只手也盖在我手上,轻叹一声。

“你可能不想问,不过他们没抓到韩哥。你们打电话之后,支队的人没几分钟就冲上去了,里里外外,都没找到。”

“嗯,我知道。”我试图挪动右臂,腋窝一阵剧痛,遂放弃,“他在河里呢。”

据说老白震怒,原因不消说。增援警力赶到二十五楼现场时,只剩下昏迷不醒正待会见周公的两个蠢蛋和睁一眼儿闭一眼儿去参拜上帝的梁枭。随后大部队陆续赶来,封锁了整个中德大厦,并在半径两公里的范围内设卡。搜楼,查车,整条街区挖地三尺……一无所获。

更夸张的是,彬不是单枪匹马突围的,他还带走了阮八的尸体。

天亮后,一个探组在大厦天台的边缘仔细检查“中德大厦”四个字下面那排更气派的霓虹灯灯箱——“中美崴尔医疗器械研究集团总公司”时,发现背面有血迹和驻留的痕迹。穿过想象的隧道,我似乎能看到那片灯火斑斓背后的阴影中,迎着深秋的晚风,彬孤独地感受着自己怀抱的躯体正在慢慢变冷。

彬曾一度悬在半空躲藏了一阵,但他最后如何携战友离开的,依旧是个谜。

我有些庆幸他当时没被发现,否则我相信对他而言,被捕或死亡,从来就不是一道选择题。听说老白知道后,倒是直接传令让负责搜查的民警排队一个个跳下去算了。

彬这样做风险是很高的,一旦失手,代价也将极其惨重。更何况,一向行事谨慎的他这次被逼无奈,只能依赖运气。如果灯箱的支架不足以支撑两个人的体重,如果某个细心的警员扒着楼沿向下探头,如果阮八的伤口没有处理好导致流血滴落在楼下某个民警的鼻子上……彬明明可以选择独自脱身,至少成功的几率要大许多,他却一定要带上阮八,同时固执地把自己推向了死亡的边缘。

我不禁有些疑惑:彬这种人,当年怎么会出卖自己的战友?

他从来就没有舍弃过身边的任何人,无论那个人是陈娟还是韩依晨,是黄锋还是阮八。

无论是活着的人,还是死去的魂。

两天后,支队派专员来医院给我做笔录,白局亦屈尊亲顾,感动得我直想装死。流水账一样地配合调查之后,我被告知惩戒或处罚决定将在市局开会研究后下达。估计轮不到我吃牢饭,后果什么的也就无所谓了。我叫住老白,想跟他单独聊几句。

领导待闲杂人等离开后,奇迹般地没对我发火,而是点拨我考虑下调到治安处那边的冷门队,或是找个辖区相对轻松的派出所。

我感激地接受了老白的好意:“头儿,我得求您帮个忙。”

老白伸出雪茄般粗壮的手指敲了敲我脚上的戒具:“我看你戴这个挺合适。”

“呃……不是这事儿。”我想装嬉皮笑脸,无奈缺齿漏风嘴不跟劲儿,“您还记得那个石瞻吧?”

“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