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上的救赎

作者:指纹

这个翻译、车夫兼向导则问得很简明:“下龙湾?”

我就当是对了个切口:“布达拉 。”

看来大家都很敞亮嘛,成交。

“男人绿帽头上戴,女人围巾脸上盖,三个老鼠一麻袋,十个蚊子一盘菜,摩托跑得比车快,东面下雨西面晒,背着孩子谈恋爱,花钱要用大麻袋。”

也许兼职是个很暧昧的概念,至少为主业副业的频繁变换提供了理论基础。一路上,驾驶摩托车的翻译阿关经常会顺风送来一些类似的贯口,显得颇为敬业。

眼见为实,其实芒街和中国西南边境的一些城市并没有太大区别。越南人的肤色没我想象的那么深,女孩子也没有想象中的惊艳;摩托车超级多,穿拖鞋的超级多,会汉语的超级多,地摊超级多,只可惜街道超级窄;房子大的是真豪华,小的是真破落,大可用来兼做贫富差距的公益广告;唯一彰显越南特色的诸多法式建筑,却更像是揭示殖民历史的悲哀隐语。

另一个让我感觉异样的,是街道上四处飘散的敌意。

越南人普遍身材瘦小,一米七五的身高和一百四十多斤的体重足够我充一回彪形大汉。一路上,很多当地人都会好奇地注视着我这个与众不同的外来者,虽说我没见到唾沫与中指,却也感觉不出友好。

“最近一段时间,不太平哦。”阿关告诉我,“广西那边过来的‘街头帮’和容霞 的干儿子正在抢赌场和鸡窝的生意。外来户啦,毕竟干不过地头蛇的……谁晓得大佬周戚年要来掺一手……我也是听说啦。你看现在连旅游的人都很少,不然我的价钱可不只两百块……”

既然如此,宜速战速决:“知道阮勋宋这个人么?”

“喂!你别看我长得黑,又姓阮,可我不是他爸爸,我正经是凭祥 生人……”

我从后面把手伸到他脸侧,将一张绿色的纸币捻得“沙沙”直响:“帮我找到他。”

阿关像变色龙一样一眼瞄钱一眼看路:“呃,这个阮勋宋,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但他以前是个军人。”

“那好办啦,去‘夜来香’问问,那里是老兵集散地。芒街是个小地方,找人不难的。”

“夜来香?”

“对哦,夜来香,就是邓丽君唱的那个:夜来香我为你歌唱,夜来香我为你思量,啊——啊——啊——我为……”

我把钱塞进他裤兜:“赶紧开,闭嘴!”

十分钟后,我又听到了相同的歌声,还好这次是邓丽君的原唱。“夜来香”位于茶古滩畔,木制结构,两层小楼,外面看上去像个红木家具饰品店,推门进去,才发现真身是个酒吧。

屋里很宽敞,至少有几十张台,人也不少,但基本上没有中国人。所有的桌子上全摆着若干空酒瓶和堆积如山的烟灰缸,导致一开始我愣是没找到地方坐下。后来阿关告诉我,没人的台子都是可以随便坐的,因为这里的酒保每天只收拾一次桌子。除了吧台旁边有人在随歌声演绎公共卡拉OK外,气氛还算祥和。

一个斜叼着卷烟的人走到我坐的地方,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懂,紧接着,他又用汉语问道:“中国人?”

我用余光瞥到阿关有些惊慌,忙掏出一张二十元的纸币递上去:“两瓶啤酒。”

“西贡还是大越?”

桌上的一堆空瓶里没一个是我认识的牌子,除了蝌蚪文之外,我就瞄见几个阿拉伯数字:“333。”

来人拿着钱走去吧台,带回两瓶“333”牌啤酒,找了我两张越南盾:一张面值一万,一张面值五千。我数出二十块人民币,连那笔“巨额”找零一起推了过去:“谢谢,我还想找个人。”

阿关用越语把我的话又转达了一遍,不过我能看出来那人懂汉语。

他没看桌上的钱,问道:“找谁?”

“阮勋宋。”

他皱了皱眉,去看阿关,阿关忙用越语重复了一遍。果然,听起来和汉语的发音是不大一样。随后,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谈上了,内容我听不懂,但我能看出阿关很是小心翼翼,而对方则比较强硬。

抿口啤酒,冰凉,还带着股玉米味。“333”牌,唔,要是能配上“555”牌香烟和“999”牌胃肠冲剂就彻底圆满了。大概这里的老板或主流顾客钟情汉语老歌,喇叭里滚动播放的大多是邓丽君、吴莺音、周璇、韦秀娴以及其他一些我根本听不出来是谁唱的歌,偶尔冒出首蔡琴的《把悲伤留给自己》,会让我有种很时尚的感觉。靠近吧台的一张桌子边,有人正在大肆哼唱——

其实我一进来就注意到这个人了,因为他很扎眼:比周围的人皮肤都要白,身材也相当高大,怎么看都不像越南人。他旁若无人地左拥右抱着两个本地女孩,混合了越语、汉语和英文的说唱声很响,周围的本地人却并不在意,甚至不时地展露出迎合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