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小清河的流水一般,欢快地流淌着,人生就如河底的卵石,被日子轻轻地滑过,不留一丝的痕迹,又或者曾经激起小小的浪花,终究被水流带走,这么不停地被冲刷、被磨砺,最后变得圆润、光滑!
一年匆匆过去,菊花跟张槐定亲了,李长雨也定亲了,还有许多的少年也定亲了;已经定亲的人则有些成亲了;已经成亲的要添娃了;小娃儿长高了不少;老人们头上的白发又多了几根,一切都在变化,又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人生,就是这么一茬赶着一茬!
转眼又是春天,菊花要跟利小妹一起去逛下塘集。
没错!就是去逛街,乡巴佬要进城哩!
雾气蒙蒙的清晨,农家院子“吱呀”一声打开,鸡鸭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接着青木牵着牛也出来了,看见张槐赶着作坊里的牛车已经来到门前,笑问道:“这么早?”
槐子今儿是要去下塘集送一批货,他是知道的,菊花便是要跟他搭车一块去。
槐子笑道:“这还早?我天不亮就起来了,紧赶着天就亮了。菊花哩,准备好了么?”
菊花一身利索紧俏的蓝色碎花衣裤—她始终不喜穿那拖地的长裙,嫌麻烦——手里挽着个精致的小篮子,眼含笑意匆匆地来到车前,对槐子道:“再等一会,小秀和小翠也说去哩。梅子要去,长明哥不让·就叫我帮着带些东西了。”
槐子忙道:“那我去叫她们一声。要赶快哩,老成叔已经先走了,说是他家的竹子和林子在村口等他,小妹也在村口等哩。”这些女娃全约好了一齐去集上。
青木刚要说自己去叫,郑长河扛着锄头从院子里出来·对槐子道:“我顺便从周家门口过,叫她俩一声。你们就在这等吧。”又对菊花道:“花儿,别乱跑。晌午到来喜表哥铺子里歇会。”
菊花脆生生地应道:“嗳!晓得了,爹!”
杨氏也赶出来,叮嘱张槐道:“先把菊花送到来喜那,你就去忙,忙好了再陪菊花逛一会。早些回来。”
张槐笑着答应道:“嗳!婶子放心,我会陪着菊花的。
还有小妹、竹子她们都去哩;长星也说要去卖鱼;长云也在集上·咱村好些人都在集上哩·不会有事儿的。”
青木笑道:“菊花·你跟着槐子一块,正好去瞧瞧咱家的铺子,可是租了好几间出去了哩。”
菊花点点头,笑着对杨氏道:“娘,我先去瞧瞧,回头收拾出一间来,留着咱自家有空就去住一晚。”
杨氏笑得眯缝了双眼,说道:“没事跑那去住着,心里还不踏实·肯定是惦记着家里的,你爹也肯定是不乐意的。”说着又叮嘱了几句,才转身进了院子,青木也牵着牛走了。
车里装满了香肠和腊肉,菊花便坐在车头,跟槐子并排坐在一块。她仰脸问道:“槐子哥你吃了早饭么?”
槐子道:“泡了一碗锅巴吃了。你哩,没吃么?该带些米糖的,不然肚子饿了咋办?到集上还要得好一会工夫哩。”
菊花从篮子里摸出几个煮熟的五香鸡蛋,得意地笑道:“你瞧·这是啥?”说着就想递给他一个,瞧瞧他攥着牛绳、挽着牛鞭的手,又缩回来自己剥壳。
剥好了一个,热气腾腾地透着清香,递到张槐嘴边,槐子柔柔地看了她一眼,含笑低头咬了一大口,菊花顺手就把剩下的塞进自己嘴巴,开始剥第二个。
看得张槐心里一跳,一股甜蜜的感觉弥漫全身,身子不觉有些酥软,偷偷地四面一扫,恰好瞧见小秀和小翠站在不远处,身边飘荡着白色的雾气,带着些飘渺的味道。
两人张大了嘴巴,看着菊花跟槐子那浓情蜜意的模样,一时间羞得满脸通红,像是看了啥不该看的事情,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槐子忍不住脸也红了,忙用胳膊轻轻地碰了碰菊花,小声说道:“小秀小翠来了哩。”说完,忍着脸红抬头对着两人笑道:“你们来了?到车上去坐吧,我来帮你们挪个空地儿出来。”随即跳下车去后边腾地方。
菊花见小秀姐俩害羞的样子,一时间也是尴尬不已,也忘了招呼两人吃鸡蛋,有些讪讪地笑了。心下暗道,好险!幸亏定了亲!我都定了亲我怕啥?老娘实在是有远见啊,她大概都预料到了这类情况的出现,所以才力主定亲的。
听了老人言,眼前才没吃亏!
等张槐安置好两人,回到前头,对着菊花轻笑一声,道:“有些颠哩,你坐好扶稳了我。要喝水就叫我一声,我停下来你再喝,不然把牙磕了。”他看到菊花篮子里还带着竹制的茶筒,盖子塞得紧紧的。
菊花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咬了一口鸡蛋,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槐子回味刚才的感觉,心痒痒地盯着她手上的鸡蛋,笑眯眯地说道:“味道不错哩!”
那模样分明在说,再喂我一口吧!
菊花有些心虚地转头望望后面,见车棚挡住了瞧不见,这才把手中的鸡蛋又递到他嘴边,槐子又咬了一口,跟菊花相视一笑,方才赶着车走了。
菊花伸手扯住他身后的衣襟,一边叹道:“好大的雾气哟!槐子哥,你赶慢些,小心撞了人。”
张槐目视前方,沉稳地说道:“不碍事的,老成叔带着周小满在前边哩。我本来今儿不用去的,你说想去下塘集,我就也跟来了。”
菊花听他假公济私,不禁笑了起来。
到村口,那阵仗吓了菊花一跳,刘小妹、竹子、林子、小燕、黄大磙子的小闺女·还有两个媳妇不认识,李长星也弄了辆车去卖鱼。
众人嘻嘻哈哈的挤来挤去,又嫌弃车上的货多了没法坐,又是嫌弃李长星的车上鱼太腥,刘小妹跑到菊花这边来一瞧·连菊花也没地儿坐,还坐在车头哩,只得又跑回去跟竹子挤一块儿。
老成叔大喝道:“上车坐好,再不上来就走了。如今村里有这么些牛车,出门不用走路,还不知足,要晓得往常可是都靠两条腿走路的。这些娃们,就是不晓得好歹!”
众人这才不敢吱声了·一个个直吐舌头·挤眉弄眼地小声对竹子道:“你爹好凶哩!”
菊花跟张槐相视而笑。
要说这牛车坐着确实不大舒坦·如果不是路远,菊花倒觉得走路还有趣一些。
待四辆牛车轻快地行动起来,隐在晨雾中的村庄、田野、树木、花草,随着牛车的前进,一一显现在眼前,又被雾气缠绕着,仿若披了件柔美的轻纱,朦胧而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