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两人终于谈好了价钱——九两银子成交了。
槐子三舅极为满意。虽然听姐姐说这郑家是实诚人,他也是没打算卖高价的,不料,郑长河是真的很实诚,硬是加了一两银子,他不由得对他好感倍增。两人做成了买卖,又热乎乎地聊了起来,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槐子三舅听说郑长河刚开了荒地,准备收拾了种山芋,忙对他道:“你也甭弄啥山芋秧子了,我家窖了好些,回头你去剪就是了。这牛我都占了大便宜,帮你弄些山芋秧子还是成的。”
郑长河道:“你说的当然好,省了咱多少事。可要是你不要钱,谁好意思去剪?我可是要种十几亩的山芋哩。这牛是不相干的,这档子事和那不搭。”
杨氏也出来了,听他俩又要吵起来,便笑道:“人从来都是怕自个吃亏的,你俩倒好,都怕旁人吃亏。他三舅,你家有黄豆种么?要有的话,我就买一些;顺带的,那山芋秧子就搭些卖把我,少收点钱也就是了,哪能不要钱哩。要说这牛,咱心里也有数,这个价也不算贵,你就别说占了便宜的话了。”
槐子三舅高兴地说道:“有黄豆种。有五月爆,六月爆,还有八月爆哩。你要是买了豆种,那山芋秧子更不能要你钱了。咱家田少地多,每年也是种好多的山芋的。山芋也不值钱,顺带帮你弄些山芋秧子,哪好要钱?这牛和黄豆把钱就成了。”
杨氏见郑长河还要争论,忙拦住他道:“他三舅这么客气,咱也不争了,就这么办吧。明明是好事。弄得跟吵架似的可不好。菊花,装些橡子面粉把这三舅,带回家尝尝。这是山上捡的橡子果做的,也不是买的,也不是种的,你可别客气了。”
郑长河听了方才不言语了。
槐子三舅则笑得两眼眯缝起来。连道又占便宜了,这东西做起来可麻烦的很,他姐姐过年前也送了点给他家的。不过他也没有太推辞,就收下了。
乡里的人都是这样,行事求个心安。凡事都摆在脸上,难免会有拿了针还团线的举动,却也没人说他小家子气;落在有钱人眼里,则会觉得有些咋咋呼呼、小气吧啦了。
谈好了,舅甥俩才高兴地去了。
这里郑长河跟青木又急急忙忙地砍了些竹子和树枝。忙了两天。搭了个简陋的草棚子拴牛。
等青木上学堂了,农家的生活又归于正常。不过,也许是几天的工夫,也许是一夜之间,总之,不晓得从什么时候。那春天的气息就浓厚起来。
草地上,田埂上。石缝洼隙间,小河边。那绿色一天天的越冒越多;小菜园的韭菜刚割了几排,过两天又是密密的一层新绿;树枝上的嫩芽也窜了出来,极小极嫩,过几天就舒展开来;田间地头人影晃动,水牛“哞哞”叫;鸡鸭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小娃儿们更是不顾还很凉的天气,满村撒欢。
这样的季节,菊花只觉得万物都急不可待地要冒头,她的心情也是蠢蠢欲动,只是家里又多了几只鸭子,又逮了两头小猪,她便忙了些。
这日上午正在喂那几只小鸭子,外面小黑狗儿“汪汪”地叫了起来。它现在是见个人影经过就一阵狂叫,倒给菊花家添了些生活的气息。
就听刘小妹叫道:“菊花,菊花!”
菊花忙从厨房里出来,迎着她笑问道:“咋有工夫来哩?”
这刘小妹真和她玩得来,总是抽空来找她,用个词来形容就是“志趣相投”!两人常聊烧饭做菜、种菜养鸡鸭等,再扯些家常里短,她把外边的信息及时地告诉菊花,倒让菊花不再像以往那样封闭了。
至于梅子和李金香她们,虽然也玩得不错,但也只是谈些小女娃之间的话题罢了。
刘小妹最近忙了些,好些天没来了。
她笑嘻嘻地递给菊花几包种子:“这是我帮你挑的葵花种,再过些时候就能种了哩;这一包是辣椒籽,这辣椒皮儿薄薄的,味道好的很,也不像有的辣椒,辣得呛人;这是南瓜种,是面南瓜,不是水南瓜,煮玉米糊粉的很,中间的瓜子晒干炒了吃也香。还有桃树杏树李树的小苗,我哥说栽早了不成哩,过一阵再挖来给你。”
菊花高兴极了,忙接了过来,一边把她让到屋里坐下。问道:“你忙得很么?也是,你娘要是一出去干活,你家可不就剩了你一个人?又要烧饭又要洗衣,累死了。”
刘小妹圆脸跑得红扑扑的,笑道:“还好哩。这还没到忙的时候,不过在做准备——我爹今儿在泡稻种了。我娘在家,我就赶紧偷空出来了。她晓得我到你这来,也没拦我!”
菊花瞧瞧外面,对她说道:“眼下还有些冷,等过一阵子,山上的小野竹笋抽出来了,咱到山上掰些回来。那东西炒腌菜最好吃了;要是再捞些虾子搁里面,更香!还有,掐些蒿子做果子饼,味儿清香哩!”
刘小妹一听菊花说这些,顿时双目放光:“我到时一准偷空出来。我们往常清明时节做的果子饼,也不咋好吃;今年咱改改,就照上回做的来做,只怕味道就好了。可惜小青山那一大片竹子,村长不让掰笋子,要不然掰些回来也好。不过他说的也对,要是谁都去掰,只怕明年就没竹子了。”
菊花笑着安慰她道:“野笋子味儿也好。细细的,脆脆的,炒腌菜,熬虾子酱,用辣子卤煮,就是晒干了冬天烧肉也好吃的很哩。咱们起早去掰,也不耽误家里的活计;晚上下学了,再让哥哥们兜些虾子配上,这春耕的时候可不是一碗菜?也不算玩闹不务正业!”
刘小妹笑道:“嗳!天一暖,我三哥就该撒网打鱼了,我家可是靠他打鱼添碗荤菜哩!到时候,叫上梅子她们。”
菊花微笑问道:“梅子她们也忙,怕是她娘不让她出来,她也不小了哩。”
刘小妹笑道:“可不是么,这个正月里,她家来了好几拨人相看哩;篮子姐姐也是。她们都是要出嫁的人了,眼下都在家里做针线,攒嫁妆哩。她想带着针线活计来你这玩,可你家前一阵子开荒,忙得很,怕来了碍眼,才没来。我要是跟她说掰这野笋子能做许多菜,她准跑得颠颠的来了。”
菊花听了就笑了起来,忍不住又好奇地问道:“可相看中了人家哩?”
她想着梅子那鲜艳的脸,就要出嫁了,有些可惜。乡下的女娃,青春是很短暂的,等嫁了人,生了娃,颜色就慢慢地消逝、枯萎。
不过,伴随着娃儿的长大,就如那新苗一样,又是一茬人生!大自然中的万物不都是如此么。那些母亲们都这么满足地活着,没觉得有啥不对;爱追根究底的人就苦恼了,跟柳儿娘似的折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