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南星果然开始发烧。燕市气温寒冷, 深冬的护城河冻得都结了冰,他结结实实在里头泡了好几分钟,刚救出来的时候人都是紫的。这会儿好容易缓回来, 形象仍无比惨烈。
他趴在床沿呕吐, 脑震荡加上高烧让他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又因为胳膊上的石膏和腿上的绷带不能随意乱动。他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史家几辈子就他一个独苗苗,从小将他含在嘴里养活的, 他当初因为群南的走私告破被家里人送到国外时都没有那么狼狈。
史南星没法出门, 没法活动,吐完药之后,就奄奄一息地趴在那不动。
他无事可干,只能动脑, 绞痛的头脑每一刻都在飞速运转着,为导致他遭遇眼下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林惊蛰和肖驰在餐厅门口那个蜻蜓点水的吻。
这画面每次从脑海中闪过,都会激起他胸口强烈的抽搐。
他一度怀疑自己是否看错, 但这样的猜测在“眼见为实”之下只是一种无望的挣扎。但直至如今, 他仍旧搞不明白这两人为什么会搅合在一起。
史南星太震惊了, 又无人诉说烦闷,好几天都没能缓过来。
他其实是有同性这个概念的,满世界乱飞, 他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换成另两个男人在街边打啵,他估计除了厌恶地皱皱眉头外,连看都不会看第二眼。他难以接受的原因更多是里头的两个主角, 怎么就会是肖驰和林惊蛰呢?
此前他从来没有看出过端倪,肖驰和林惊蛰之间的矛盾在燕市地产界圈子里广为人知,八卦的源头甚至可以追溯到代高峰,代高峰啊!什么时候听他说过不着边际的话?多么靠谱一人。
这还不只是说说而已,知情者们就为这俩,安排活动都得格外小心,比如座位不能挨在一块之类。史南星回燕市这么些月,愣是一点端倪都没看出来。林惊蛰性格大方外向,同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脸上从来挂着无可挑剔的笑容,唯独跟肖驰凑一块的时候,会眉眼清淡地不大说话。肖驰虽说比较冷淡吧,但正常对人还是客气温和的,只是有时候看着林惊蛰的眼神又凶又恨,跟要扑上去咬上一口似的。
他俩的关系有二中路的楼盘打底,这么庞大的利益,正常人在外早都表现得胜似亲兄弟了,肖驰和林惊蛰却聚会上不说话,聚会下不应酬。这哪是正常人能理解的?地产联盟里的中年老板们说起这两人还会评价一番,羡慕他们的随心所欲,这年头谁还敢把个人喜恶表现的那么明显啊?
不是我的错!
史南星如此翻来覆去地思索,用脑过度又频频呕吐,受尽苦楚之后,便认定这不是自己的错。那么多人都没看出来呢!由此可见这跟他的眼力没什么关系,纯粹是林惊蛰和肖驰太狡诈了!太阴险了!
竟然把连带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骗了进去!
tobr的招商合约就不用想了,从搞明白真相的那一刻起史南星就意识到再无指望,这俩人私底下估计早串通一气了,怎么可能还会为了一点招商的利益反目成仇?只是他的损失远不止于此,四风广场那百分之十的股份才是关键!
一想到这个,史南星的心脏便不住疯狂搅动,他真没什么钱了,入股四风广场的这笔资金还是从齐清那弄来的,是五宝山从银行批下的贷款的一部分,为了在城北的项目里插上一脚,天知道他疏通了多少人脉关系。群南海运的那艘船翻掉了他苦苦经营多年的家底,这会儿好容易有点回春的迹象,肖驰就生生劈走了一半,周扒皮都没这么狠毒的!
史南星恨得牙都痒痒,病床前的史家人偏偏唠叨他不省心时还总提起这个名字。肖家的家风在他们大院这一片的生活圈子里算是非常舒适干净的了——夫妇感情和睦,没有花边新闻,老太太烧香拜佛,睿智又不理世事,一双儿女早熟克制,同龄人里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懂事乖巧。哪跟史南星他们这伙人似的,成日里让家人提心吊胆。
史南星越听越气,气到呕吐,懂事乖巧?就肖驰这样的?
史家如此宠爱他,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程度,史南星要敢找个男人,朝断子绝孙里折腾,也得被打断腿!
凭什么肖驰就可以相安无事,那么轻省?
史南星听着那些耳提面命怨气冲天,心说等着吧,从没有人敢这样耍到自己头上。现在老天有眼,叫他拿住了把柄,他非得让肖驰和林惊蛰这一双沆瀣一气的家伙身败名裂不可!
代高峰带着人到医院探望,便被史南星挥退左右偷偷留了下来。
俩人同辈分,也算是一个圈子,虽然年纪相差挺大,但还算是可以随性说话的朋友。代高峰从听到他出事儿起便持续着惊奇:“你的事儿上报纸了知道么?真特么牛逼,开个车还能到护城河里。”
这算是燕市入冬后相当热门的一起事件了,捞车活动甚至引发了居民的奔走相告和聚众围观,场面热烈非凡。
丢脸丢到了姥姥家,史南星听着脸色阴沉:“别提了,真特么火大。”
代高峰并不畏他的黑脸,笑过之后才恢复正经:“对了,我听说祁凯说你把百分之十的股份让渡给了肖驰?怎么,一笑泯恩仇?迅驰地产终于要和镇雄合作了?”
对方不提这事的还好,一提这事儿史南星的情绪立马控制不住的激动。代高峰便见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然后趴在床边开始狂吐。
代高峰听着呕吐声满心茫然:“???”
史南直起身来,一抹嘴,目光炯炯地拉住他:“我忍不住了,有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才行!”
代高峰史南星闪亮到近乎疯狂的视线盯着,有些毛骨悚然:“什……什么?”
“肖驰和林惊蛰,他们俩是变态!”史南星恨恨地朝这个圈中著名的大嘴巴说出了这个折磨他多天的秘密,“我变成这样全都是他们害的!”
“……”代高峰默默挣脱他刚刚擦拭过呕吐物的手,心说弟弟你变成这样是因为翻车的错啊,嘴上却不敢直接反驳这位看起来已经有些偏执的病人,只清了清嗓子附和,“原来如此,那真是太过分了!”
史南星看出他不相信,越发急切:“真的!你一定想不到,他俩是那种关系!那种关系!就是特别恶心不要脸那种!同性恋!”
越说越不像话了,代高峰表情微妙地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别激动,先躺下再说。”
史南星抓着他的胳膊:“我亲眼看到的,他俩在大街上亲嘴,我亲眼所见!”
“好好好好好。”代高峰连连点头,“那什么,你好好休息,我公司有点事,先走了。”
“喂!回来!!”史南星看着对方匆匆离开的背影,难以置信地爬起来想追,却无奈被脱臼的脚拖累。他急得脑门上渗出大片的汗珠,满心不甘,还试图挽留:“我说的是真的!!!!”
但代高峰的背影仍在他的目送下匆匆消失在了病房门外。
“艹!!!!!”
史南星的充满穿透力的骂声传到了走道,随后便是比以往更加强烈的呕吐声,医生和护士匆匆赶了进去,等在门外的一众探望着们都听愣了,纷纷围住出来的代高峰:“怎么回事?史总他还好么?”
代高峰神情艰涩地摇了摇头,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不是吧……”众人一时议论纷纷,“刚才看着还挺精神,居然那么严重?”
“可不是嘛。”代高峰想到先前肖驰和林惊蛰在夜总会的夺门而出,越发愁苦和同情,深深地叹了口气,“唉,都开始说胡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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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南星原本在代高峰这位著名大嘴巴身上倾注了强烈的期待,却不料最终却被对方反应气得吐到差点休克。代高峰不信他倒罢了,还跑去跟史家的一众长辈碎嘴嚼舌,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总之家里人的反应好似时刻都在担忧史南星哪天会变成傻子。代高峰从此再没来探望过,史南星却陷入了水深火热当中,每天除了各项痛苦检查的时间外,嘴里都塞满了杂七杂八的补品。
他活得已经很惨了,齐清偏偏还带回一个十分糟糕的坏消息——
拥有了百分之十股权的肖驰以股东的身份正式出席了四风广场最新一期的股东大会。
百分之十的股权占比非常重要,已经具备有相当分量的否定权,肖驰出席的第一件事,就是提出了二中路综合楼和四风广场的合作计计划,同时出示了tobr拿来给林惊蛰施压的那份招商合约。
那份合约当然是史南星伪造的,他原本只是想借着四风广场的名头激一激林惊蛰,让对方妥协而已,根本不可能会真的在对商场如此不平等的细则下头签名,因此并未在从前的股东大会提到过。只是他心知肚明,没有任何准备的股东们却未必,初看到这份协议,又确定了果真出自四风广场手笔,所有与这座商场利益攸关的成员们都炸了,代表了史南星出席的齐清在会议上被质疑损害集体利益,骂得狗血喷头。
那份奇葩招商合约当然不可能通过,市场部立刻派遣专人去和tobr联络,肖驰递出了这一投名状,当即博得了无数好感。商场和商场之间在独立经营时的确存在竞争关系,彼此合作却又不一样了。肖驰身为两家商场共同的股东,仿佛就在当中牵引起一条无形的枢纽。综合楼与四风广场面对着面,距离如此接近,能共享客源,无疑是美事一桩,因此他提出的合作意见,就连在场的齐清都想不到任何由头反驳。
四风广场明确表示愿意为了共同合作更改一些原本和综合楼有所冲突的定位。恰巧两家商场都还未建造完成,肖驰甚至提议可以在沿街相望的商场之间审批一道连接双方的天桥,以此更加效率地带动人流。那场股东大会开到最后,主题几乎变成了畅想未来,散会时所有人都兴致勃勃皆大欢喜,唯独齐清成为众矢之的,无人问津。
齐清气得散会后吃了小半瓶止痛药,才不至于让抽搐的心脏弄得寸步难行。
只是他拖着不适的身体仍坚持赶到医院的通风报信,最后却只换来了史南星一个咬牙切齿的“滚”字。
他领着江恰恰站在医院大门口吹冷风时,一时竟然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奋斗,为的究竟是什么。
江恰恰看着他乌青的嘴唇,有些害怕地为他紧了紧围巾。齐清近段时间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江恰恰好几次半夜起来都被吓得不轻,几乎以为自己是和没有气息的僵尸睡在一起。若不是五宝山的楼盘和齐清地产已经有了进展,她怎么都不可能任由这样的生活继续下去,但即便说服自己委曲求全,她近来仍开始找理由和丈夫分房间睡觉了。
江恰恰看了眼身后医院大门口涌动的人潮,犹豫着劝道:“平常没有时间,今天既然来了,要不然咱们顺便做个检查?”
长时间的矛盾下来,齐清对她已经不再如同过去那样顺从温情了,更兼之刚才在里头留下了相当恶劣的回忆,闻言顿时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检查什么?我哪有那个时间?你看着吧,四风广场主意一变,tobr那个什么格朗又该给咱们打电话了……回公司去!”
真是废物,在史南星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跟老婆倒是挺厉害。
江恰恰阴沉地看着丈夫走进雪地里是身影,心中再一次怀疑自己当初中了什么邪,才会抛弃林润生找这样一个垃圾男人。
林润生虽然也是个废物,至少在家庭中绝不会对她如此的不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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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南星原本打好的算盘被拨乱到一塌糊涂,打击接踵而至,他气得直接躺床上爬不起来了,但同时也看明白过来,现在明显是肖驰和林惊蛰占据上风,没有充分的证据,谁都不会相信他这个失败者说的话。
他为自己这一认知消沉许久,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让祁凯为他找了个私人侦探来。
当下其实没有私人侦探一说,这一群体充其量就是给钱啥事儿都做的地痞无赖。史南星躺床上都快爬不起来了还要找这些人,祁凯着实非常的好奇:“舅,你想干嘛啊?”
史南星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不跟他说出真相,他原本是想要将这个消息闹得满城风雨的,但在代高峰那受了挫后,便更换了策略,决定从肖家下手。
打蛇就要打七寸!
肖家人他也接触过几次,心中多少留着点印象,那样正派的家庭,怎么可能容许肖驰在外头胡闹?把丑事儿往他们跟前一撕,他们窝里自然会斗成一团,这比外头一帮小喽啰们蹦跶杀伤力大多了,林惊蛰作为带坏肖驰的罪魁祸首,也绝对无法全身而退。虽然这个方法要冒着得罪肖驰的风险,但史南星自问自己现在和肖驰的关系跟撕破脸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的怨恨无处诉说,只有报仇雪恨才可以洗清!!
但致命的把柄不是那么好拿的,在此之前,他必须得保证祁凯这个傻逼不会打草惊蛇。
史南星斥巨资购入了一部进口相机,拖着时刻都有可能呕吐的身体,病恹恹靠在床头,面色阴郁地朝病床前自己几经筛选才慎重挑中的,据说十分有侦探经验的内行老手嘱托:“我已经深受其害,所以你一定要小心,因为这两个目标非常狡猾,在外头会伪装得滴水不漏。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不够,还可以额外宽限,你只要记住,绝对要死死的盯着他们,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私家侦探从他眉眼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警戒气息,被吓得几乎想放弃了,但面对丰厚的报酬,最终只能认真地点头:“我记住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任何线索!”
双方分离,空气中似乎都盘旋着萧索的战歌,侦探启动汽车的时候心里是充满悲壮的,病床上史南星惨烈的伤情似乎就昭示了他的下场。从入行以来,他第一次接到如此棘手的项目。
副驾驶的座位上厚厚的信封里少说两万块钱,这几乎等于他去年一整年的年收入,现在却只是定金而已。循着客户给予的线索将车开到办公楼的地下停车场,黑暗中侦探没有打开车灯,他脑海中逐渐在形成一个严密的计划,这计划颇费周折,但或许可以增加他成功的概率。
思虑中,他拿起两个当事人的照片,借着停车场的灯光将里头的面孔深深地印在脑海里:很好,他十分庆幸,这俩人都很英俊,有利于记忆。
下班时间到了,停车场开始逐渐出现提车离开的人,侦探这辆平静的小面包没有引起任何注意。他端起放在副驾驶座上那台价值不菲的新款相机,慎重地装上胶卷,打开。
装上红外线试着看看画面捕捉是否清晰,他今天只是踩点而已,做侦探从来都是相当艰苦的战役,成功的果实下,总会铺垫无比漫长的花期。
镜头中突然出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让侦探看得不禁一愣,等到回过神来,心头当即一阵狂喜。
天哪!这也太好运了!第一天居然就让他撞上了难缠的目标!
喜悦的情绪被深深地按捺在心底深处,侦探呼吸急促地望着远方逐渐走近的两个人,史南星的叮嘱反复在他脑海中回荡:这是一对谨慎的、狡猾的、阴险的、在外可以伪装得滴水不漏的心机深沉的目标,他做好了迎接一场拉锯战的准备。
林惊蛰和肖驰逐渐走近了,他俩没有说话,果然将关系伪装得非常完美!侦探心中生出了棋逢对手的战意,他紧紧盯着只是并肩行走的两个人,手上的相机捕捉着两人肩膀和手臂碰到的画面,拍到了!这是非常大的突破了!
林惊蛰和肖驰走到了车边,看样是打算坐同一辆车离开,侦探立刻随机应变地放下相机,将手摸在了车钥匙上,神经绷得死紧,只等对方前脚离开,自己后脚稳稳地跟上去。
但恰在此时,已经走到车边的两道身影却忽然停了下来。
侦探心中一跳,蜷缩起身体,心道太可怕了,难道自己这样完美的伪装已经被发现了?
但下一秒,眼前的画面便让他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
前方背对着他的两个人停下来后,开始面对面说话,说着说着身体就挨近了,很快黏在了一起。
侦探紧绷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迷茫,但职业素养依然让他迅速回过神来,拿起了方才丢到一边的相机,开始拍摄对方不小心泄露出的马脚。
林惊蛰和肖驰不知道在说什么,脸上突然都带出了笑意,然后面对面手拉手牵在了一起。
等等……
按快门的速度都停顿了两秒,侦探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但紧接着,更让他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肖驰和林惊蛰凑得越来越近,然后脸逐渐挨在了一起,交换了一个亲吻。
就在当下!
就在这个时不时会有人路过的停车场里!
不是……
那什么……
说好的……
侦探一脸问号地看着前头那两个亲了将近一分钟都还没有分开意思的人。
两张嘴唇好容易分开了,林惊蛰和肖驰上了车,透明的前挡风玻璃清晰可见地将上车后又黏作一团的画面呈现了出来。
磨蹭了五六分钟车才启动开走,留下一屁股尾气,侦探端着相机茫然了一会儿,想想还是跟了上去。
车径直朝着商业街开,然后停在了一家非常著名的餐厅门口,傍晚的街道上人流如织,肖驰的驾驶座车门打开了,他绕到副驾驶开门,将林惊蛰拉了下来。
两人站在全是人的马路上就这么拉着手说话,四目相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肖驰突然伸手亲昵地掐了一下林惊蛰的脸。
随即便手拉着手走进了这家几乎都是情侣才会光顾的餐厅。
餐厅玻璃大门关闭后还有略微的摇晃,身影逐渐隐没在了视线中,马路边一辆面包车里,侦探按下快门,发出一声空响。
胶卷……拍完了……
他放下相机,目光从餐厅的橱窗处收回来,又看到身边那封厚厚的信封,坐在座位上怀疑了一下人生。
钱……居然那么好赚吗?
说……说好的滴水不漏呢?滴水不漏地手拉手一起共进烛光晚餐吗?他今天真的只是想要踩点而已啊!
侦探晚上就把洗好的照片送到了医院病房,史南星无比震惊:“那么快!?”
那侦探的表情有一些奇怪,递出信封的时候底气似乎不是很够:“您,您要不看看满不满意?”
史南星拆开信封,倒出里头的照片,厚厚一叠,虽然昏暗些,画面却十分清晰,林惊蛰和肖驰牵手的、撞肩的、捏脸的、甚至还有亲吻的!
太劲爆了!
他激动得脸色通红,连连称道:“好!很好!非常好!就是这些!”
又夸奖:“你真是太专业了,尾款我立刻就让人打出去。”
“啊?”那侦探闻言看不出高兴,倒像是有点迟疑,“尾款还真给啊?”
“当然了!”史南星拖着虚弱的身体充满鼓励地去拍他肩膀,“那两个狡猾的家伙,把柄可没有那么好拿。我一身伤都是为这受的,你可帮了我大忙了!”
那侦探一头问号地出去了,临走前回头目光充满怀疑地在史南星欣喜若狂的面孔上扫了一眼。
狡猾?把柄?
为这几张照片出那么多钱,还伤成这样。这人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祁凯进病房时,破天荒被他舅舅夸奖了:“你这次事儿干得不错!找的这个侦探非常专业,很有一手,能力在燕市应该是数一数二的了。”
“是吗?”祁凯被夸得立马开心起来,乐呵呵地回首看了眼医院走廊,目送那道模糊的背影走远。没想到这个随便电线杆子广告上找到的家伙还挺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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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新年,肖家父母终于从忙碌的工作中抽口得以回家。肖家木质的佛香还是如此细密地缠绵在每一个角落里,早晨,门口的岗亭统一送来全家人的信件。
肖慎行最关心报纸,他扒拉开顶端一个厚厚的信封,将当天的报纸抽了出来,随后看了眼那个厚信封上的收件人姓名,扯着嗓子朝楼上喊了一句:“姝鸳!有你的信!!!”
“谁会给我写信啊?”于姝鸳一面摘着脑袋上的发卷一面从楼梯上下来,脚上缎面的高跟鞋上嵌着几粒圆润光滑的灰珍珠,身上裁剪适宜的旗袍贴近蕾丝,表面却又勾出了无比细密的花型,质地摸起来如同肌理那样柔滑,非常舒适。她摘完发卷,朝楼下的全身镜前一站,整个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就连肖慎行都把自己的目光从头版头条上拔开,打量着她给予肯定:“好看。”
于姝鸳被丈夫夸得羞涩地抚了把头发,垂首反复看脚上的鞋,鞋面上的灰珍珠伴随她的动作莹润的表面时刻反射出不同的光泽,叫她简直喜欢得不行:“这个惊蛰,真是的,买这样的衣服,我哪有场合去穿啊!”
她嘴里虽然抱怨,眼中却明显闪烁着强烈的喜欢,肖慎行咳嗽一声,抖了抖报纸,目光从下方的缝隙里滑出去,晃了晃翘着二郎腿的脚。
脚上的皮鞋质地无比舒适,他以往看着那新潮的款式不敢尝试,没想到穿起来还挺好看的,也搭裤子。
虽然提起林惊蛰心里的情绪还是有些奇怪,但肖爸爸有生以来第一次收到儿女辈送来的礼物,说不喜欢绝对是假的,因此还是闷闷地夸奖了一句:“这个小林,眼光还挺不错的。”
从佛堂里出来的老太太拿着签笑嘻嘻地道:“你才知道啊,他比你这个臭小子强,拜菩萨的时候可虔诚了。”
衣服的兜里还总塞着吃不完的糖果。
肖慎行和妻子都是无神论者,对此无话可说,于姝鸳赶忙咳嗽一声,转开话题,朝堆满东西的茶几走去,口中叨念:“大过年的,谁会给我寄信啊……”
玄关处大门打开,肖驰的声音从外头传入:“我回来了!”
风雪夹裹着寒风一并涌入,他跺了跺脚,首先伸手将林惊蛰的耳罩和围巾摘了下来。
楼梯哐当当一阵响声,肖妙纤细修长的身影如同小火箭那样窜了下来,又在接近玄关位置之前猛然停住。
她背着手站在那微微摇晃,抿着嘴也不说话,只拿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眼巴巴盯着林惊蛰。
林惊蛰被她盯得笑了起来,在肖驰的帮忙下脱掉外套,又从外套兜里掏出一个小信封:“喏!”
肖妙的耳朵立刻浮上了一层红色,迫不及待地接过来打开,是《江湖传奇》全体成员的签名照!!
她把那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喜欢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想道谢又不好意思,玄关处的肖驰却一点也不理会,摆着手轰小狗似的驱赶她:“走开走开走开走开,别挡路,去倒杯水来给我。”
这什么哥哥啊!肖妙气哼哼地问:“我的新年礼物呢?!”
肖驰面无表情地一边脱鞋一边举起拳头:“没有,快滚。”
妈的!!
肖妙抱着林惊蛰送来的签名照飞快地跑远了,屋里的老太太出来,抓着一根签,颤颤巍巍地来拉林惊蛰:“快来快来,菩萨刚刚说了什么,我看不清,你快来给我念念。”
林惊蛰被她飞快地拉进小佛堂,低头看那本解签书的时候,老太太便笑眯眯地站在桌子前头看着他:“我上午帮你跟菩萨求了一支上上签,可吉祥了。”
林惊蛰抬头对上她的视线,赶忙点了点头:“谢谢奶奶。”
“不用谢。”老太太照旧看着他,“菩萨说你明年会一切顺利,我已经帮你贡香了。”
林惊蛰与她对视,僵持了两秒,突然意识到什么,一面哦哦哦地点头,一面伸手掏兜。兜里是进门之前肖驰塞的巧克力,他掏出一颗来,谨慎地放在老太太的掌心:“菩萨说了,不可以吃太多。”
老太太哼哼唧唧:“菩萨什么时候……”
但林惊蛰已经是家里为数不多愿意给她带糖的了,因此再怎么不满足,她仍是飞快地剥开糖纸将巧克力塞进了嘴里,然后将锡箔纸捏成小球,塞进供桌上的香灰炉里。
林惊蛰:“……”
他赶忙解完签脱身,出来后却见肖家众人都围在了客厅的茶几旁边。
他疑惑地凑上去,但还没到跟前,便听肖父肖慎行怒气勃勃地骂了一声:“下作!”
林惊蛰吓了一跳,走到肖驰身边,才见到那被他砸在桌上摊得到处都是的照片。
拿起来一看,林惊蛰有一点不好意思,原来是他同肖驰的亲吻照,画面还挺清晰的。
他怼了肖驰肋骨一胳膊肘,就是这家伙在外头一天到晚肆无忌惮的,好了吧,这一天果然来了。
肖驰抓住他的胳膊,顺手将他搂到了怀里,声音比起父亲,倒显得非常平静:“没关系,我大概知道是谁做的。”
肖慎行瞥了紧紧黏在一起的他俩一眼,勃发的怒气逐渐被些许的尴尬盖过了,咳嗽一声转开眼睛。肖妈妈将照片收起来,不好意思多看,只有些嗔怒地朝儿子抱怨:“你们在外头,也稍微……”
肖驰弓着身子将下巴搁在林惊蛰肩膀上,不解地看着她:“嗯?”
“……”肖妈妈无语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就当我没说。”
肖爸爸显然对拍照片这人的目的耿耿于怀,大过年的,直接把这张照片寄到家里,是什么心思已然不言而喻了。听到肖驰说知道对方是谁,肃容招了招手,示意儿子跟自己到书房来详谈一番。
林惊蛰让刚才肖驰抱来抱去弄得非常害臊,也不想跟上去,帮肖妈妈将照片清理了,便在沙发上找了处地方坐下来。
屁股隔了一下,他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一本厚厚的大部头书。
好奇地多看了两眼,旁边的肖妙突然脸色大变,上前从他的手里抢过匆匆跑开了。
肖驰下来之后,便听林惊蛰赞叹地朝他夸奖:“你妹妹外语水平挺厉害的,还能看懂原文书。”
眉头一皱,肖驰回首朝楼上看了眼,问他:“你看到了?”
林惊蛰点了点头,就是一个字都看不懂。他除了英语之外并不懂其他外语,比起他来,年纪更小的肖妙实在是太优秀了,居然能够直接阅读。
肖驰转身就朝楼上走去。
林惊蛰拉住他问:“你干嘛?”
肖驰沉着脸,冷声回答:“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