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天烨看了一眼所剩不多的枯草和树枝,一点点全添到火堆里,原本已是半燃半熄的火堆渐渐又有旺盛之势,这里的火堆最少还能再燃烧半个时辰。
肖天烨对欧阳暖笑了一下,随即快步站起身走出了山洞。刚才他第一次离去找到一个水囊和一些干柴,他相信这一次一定能找到食物。
欧阳暖当然知道他是干什么去了,但是她非常担心。因为光是在这里听,就能发现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了,一声一声在她脆弱的神经上不断地摧枯拉朽一般地响着。对她来说,早已经死过一次,为自己和弟弟报了仇,也不算亏了,肖天烨呢?他手握重权,如今是南诏急欲拉拢的对象,他若是死在这里,才真叫亏大了。
等了很久很久,就在她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呼啸的狂风夹杂着雪片迅猛的从山洞外冲进来,欧阳暖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团黑影,那人像是被风卷进来的,欧阳暖一看,正是肖天烨,他白到没有半丝血色的嘴唇微微颤动了半天,却是如释重负地道:“我回来了。”
火堆已经变得很小,很小,随着他带进来的一阵冷风,几乎要彻底熄灭了。
肖天烨身上四处都是血迹,左臂破口处刚刚包扎好的纱布不知何时又裂开了,伤口赫然狰狞地裸露在外面,斑斑的红褐色血迹中,红红的皮肉都翻了出来,这些都还只是手臂上的,那还有其他没有看到的地方呢?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有这么多的伤口,流了这么多的血,她竟一直都没有发现!欧阳暖怔怔地望着他。
肖天烨却没注意到她震惊的目光,只是坐下来,献宝一样地把东西都拿给欧阳暖看,因为风雪下的太大,他只能顺着走过来的路依稀辨别方向过去,一个人一个人地搜查,看那些人身上是不是带着干粮和水囊或者是火折子。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些东西,他不怕累地都给背了回来,如今算起来的话,很多的人身上都带着干粮口袋,节省着吃的话每袋大概可以吃两三天,这么多干粮口袋可以吃半个月……食物总算是暂时不用发愁了。
欧阳暖看了一眼肖天烨脚底下的匕首,显然这也是从那些死人身上找出来的东西。
“这个人应该是烧饭的,你看——”肖天烨举着一口只剩下一半儿的小锅。
肖天烨重新点起了一个火堆,把那小锅小心翼翼的架在火上,又跑出去,从外面挖了雪进来,放在锅子里,把水煮沸。欧阳暖看着他明明烧的满脸通红却还忙来忙去,不由自主地拉了拉他的衣袖,肖天烨看着她,欧阳暖道:“休息一会儿吧。”
肖天烨果然听话地坐在她旁边。
“咳……”
果然还是在咳嗽。
欧阳暖下意识的动了动嘴唇,目光闪了闪,终于还是挪过去,看着水烧开,随后慢慢变温,然后她小心地将那锅拿起来,一半儿倒在了水囊里。随后把手里的水囊递到了肖天烨面前,低低的说了一声:“喝吧。”
肖天烨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口,又将水囊还给她。
“为什么点名要我来和亲?”在这个时候,欧阳暖一直想要问的问题,终于问了出来。她很担心,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也许这个问题这辈子都没机会问了。
肖天烨只是默默的看着她,渐渐的眼里有了心疼,有了无奈,有了太多太多的情感,慢慢地,他低下头,从欧阳暖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在阴影里颤动:“我不想委屈你……可是,现在唯一能将你留在我身边的,只有这个办法!原谅我自私……我知道你鄙视痛恨这种逼迫,但是……求你,只当我求你,留下来……”
她以为他喜怒无常、性情难以捉摸,从来没见他如此低声下气,委曲求全过。
“你……”欧阳暖愣了半天,才无声的叹了口气。如今的她,真不知道该恨他好,还是气他好。说他无赖吧,他有时候又很会装可怜,说他装可怜,他的情真意切却又让她无法忽视。
这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的男人,一个心机深沉的阴谋家,也是一个天真执着的孩子。
倏地抬头,欧阳暖不冷不热的问他:“你如何向其他人交代呢?和亲……呵,南诏会怎么看你呢?”明明已经反叛出了大历,却又求娶长公主义女,这对于南诏来说,不啻于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他们,我还不放在眼里……”肖天烨勾起嘴角,凝目看向她,“我只要你点头,其他人我都不在乎。”
欧阳暖看着他,再次无奈。若是她要求肖天烨在意别人的看法,恐怕很难吧。这人任性妄为惯了的,但也只有这种性格,才能肆无忌惮、随心所欲地活着。她不明白,他眸子里的深情源于何处,她——哪里值得!她茫然地,怔怔地,呆呆地,眼一眨也不眨看着近在咫尺的他。而眼前这个人,也这样一动不动的望着她,目光柔和的就像是天空最皎洁的明月,又像是明月下宁静的海阳,宽广深邃,仿佛可以包容下世间的一切。
不自觉地,欧阳暖低下了头,避开了他的眼睛。
“对了!”肖天烨不知是要打断这尴尬的情景,还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跑到旁边去挑挑拣拣了半天,捞出半个破旧的袋子,上面还隐隐带着血渍,他也不怕脏,将那袋子里的东西全都倒进了锅里,赫然是小半袋的粗米。
看着那颜色很不好看的米粒在锅里翻滚,欧阳暖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还没有吃过这种米,但不知怎的,她心里却并不以为痛苦。反倒是他的感情,让她不知该如何处理。
不一会儿,锅里传来阵阵的米的香气,肖天烨迫不及待地捞起来,倒在只剩下半边的锅盖上,递给欧阳暖。
没有筷子和勺子,现在也顾不得这些,欧阳暖尝了一口,随即笑了,果然是半生的。肖天烨见她笑,有点懊恼地看了一眼那米粒,似乎有点想不通,索性丢了锅盖,跑去旁边找来了干粮袋子,取出一个干饼递给欧阳暖,欧阳暖接过,一句话也不说慢慢吃了几口。然而腿上的疼痛却越来越严重,她看了一眼肖天烨,并没有吭声,只是将饼子递给他,轻声道:“你吃。”
肖天烨摇了摇头,道:“我不饿,只是有些累。”
说着,他看向欧阳暖的膝盖。
欧阳暖:“……”终究没有多说什么,肖天烨喜滋滋地过来趴下,躺在她的膝盖上。
不知不觉,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欧阳暖却担心的无法入睡,肖天烨是有心疾的,现在却发了高烧,该怎么办呢?她轻轻地将布条浸了水,然后替他敷在额头上。
肖天烨的身体似乎在发烫,她轻轻抱住他,肖天烨在半昏迷的状态下,只觉得仿佛有温柔的哄劝声和落在他发上的抚摩,一直没有停歇过,就如同冬日的阳光照耀冰冷身躯般令人温暖,又似温泉涤荡着心灵般令人安心。时间仿佛悄悄地凝固了,万物都不复存在,只剩那一点的温暖。疲倦的睡意从他的双手和身体、以及那不停重复着的温柔的抚慰中,一点点地弥漫上来,最终悄悄地淹没了他,他终于在不觉中渐渐地松放松了,进入了深沉的梦乡之中。